瓦格纳印象

去年《视听前线》提到世界有几个苹果的问题，答曰三个。类似的问题尚有搅动世界的三个犹太人、两个最大的混世魔王、中国最热门的两种职业等等。当提出两个最伟大的歌剧作曲家是谁时，我会回答是瓦格纳和威尔第。当然也可把莫扎特列内，不过他的歌剧作品似乎少了一些。

200年前的1813年，先后诞生了两位大音乐家，或说更偏重于歌剧的作曲家，他们是瓦格纳和威尔第。

威尔第是意大利最著名的歌剧作曲家，单从他的葬礼即可看出意大利人对他的崇拜，这崇拜不是政府强行组织的，而是公众自发的行为：20万米兰群众为意大利人民骄傲的大师送葬。欧洲乐坛最伟大的指挥大师托斯卡尼尼指挥一个800人组成的合唱队，唱起了他的歌剧《纳布科》中气势站庄严悲壮的著名合唱曲。意大利的王公贵族、政坛要人、各行各业显要人物与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一起为灵柩送行。

瓦格纳的伟大在于他的歌剧改革精神与贡献。他不满足于意大利与法国的歌剧成就，对于这些歌剧偏重于音乐技巧上的华丽而忽视戏剧的内容（这里所谓的忽视是相对于偏重音乐而言），提出了“乐剧”的口号，提倡音乐跟戏剧并重为目的创作歌剧，建议作曲家亲自参与剧本的创作，并认为歌剧的题材应只适宜于音乐处理。这点他绝对地做到了，他创作的11部歌剧的剧本（剧词）全由他自己写作，历史上还没有这样一个全才的人，今后也许也不会有。

瓦格纳不仅是一个伟大的作曲家、歌剧改革家，而且是诗人、剧作家、著名指挥家、艺术理论家和音乐批评家。他甚至是一个演说家和社会活动家，否则他的歌剧改革和耗资巨大的拜洛伊特剧院难以完成。

瓦格纳的音乐艺术是富于民族性的，它与德国音乐艺术的民族传统特别与贝多芬、威柏以及德国民间诗歌和民间音乐有着密切的联系。

瓦格纳时代上演的歌剧有追求剧情离奇及卖弄歌唱技巧的不良倾向，致使歌剧的台词、音乐和舞台动作各自为政，互不相关（至少相关性差），对此他提出了自己歌剧改革的原则。

瓦格纳把音乐、台词、表情和戏剧四方面加以综合，称自己的歌剧为“音乐剧”（后人多称为“乐剧”）。为此，他倾尽了毕生精力，克服了种种难以想像的困难。他主张歌剧音乐（声乐和器乐）必须服从于戏剧，由于他主要对意大利歌剧中偏重声乐的倾向进行斗争，结果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偏重于交响乐和器乐，表现在他的乐剧中声乐往往处于次要地位，成为加在华美的交响乐中的“朗颂词”，只有情绪非常高涨例如写炽热的爱情场面的地方，声乐才富于歌唱性，所以有人戏称他的乐剧是巨大的、标题加声乐的“交响曲”，此一倾向在后期作品中有所改善。

由于歌剧的重点移到了管弦乐，因而在管弦乐中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音乐绘声绘色，手法丰富，刻画心理淋漓尽致，通常是四管编制乐队，并有特别的“瓦格纳大号”，有时还加入低音小号、倍低音长号、六架竖琴……例如，在最著名的四部剧《尼柏龙根的指环》的《瓦尔基里的飞扬》《魔火》《林风飒飒》《葬礼进行曲》中以及《汤豪塞》《罗恩格林》中的许多插部和声乐管弦乐场面中都显示出他超人的音乐天赋，为标题管弦乐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柴科夫斯基说：“瓦格纳发现了和声及色调技术的惊人的宝藏。”里姆斯基•科萨科夫认为：“瓦格纳的乐器法和表现方法已经达到了艺术表现的最高阶段……这一切，都是那么无可比拟，简直使人目瞪口呆！”

瓦格纳歌剧音乐的展开以“主导动机”或“主导主题”为基础，这些动机和主题常由乐队奏出，交织成一片对位的主题，显示了他在旋律的展开、复调、和声、管弦乐法等方面的才能和技巧。瓦格纳善于将主导主题加以各种变化，形成连绵不断的旋律以配合剧情发展。

由于瓦格纳热衷于管弦乐效果，自然对歌剧人声的表现性能有所减弱，是他歌剧改革的局限，矫枉过正乎？

《漂泊的荷兰人》是瓦格纳歌剧改革的第一部作品。该剧已开始克服旧式歌剧许多独立分曲式的写法而把它变成戏剧的“场”，开始广泛地运用主导动机的写法，也提高了管弦乐效果。

三幕歌剧《汤豪塞》把观众带入远古骑士时代，很有宗教的神秘气氛，体现了为追求人的感情自由而进行的斗争，体现了当时进步知识分子的情感。此剧中的序曲较著名，位于19世纪音乐创作中高度成就之列。剧中的《巡礼者的合唱》，汤豪塞的咏叹调《歌颂你，爱的女神》都是歌剧艺术中的传神之作。

三幕传奇歌剧《罗恩格林》体现了“在虚伪狡诈的世界里没有实现光明理想的可能性”。瓦格纳说，他要借此剧“揭示现代生活中真正艺术家的悲惨处境”。150年前如此，现在呢？该剧已经相当彻底地实现了他的主导动机式的体系。该剧中优美的音乐可引述柴科夫斯基的评语：“圣杯的天国激起瓦格纳的灵感，使他写出了现代音乐中最美丽的一些篇幅。”

瓦格纳最著名的歌剧是《尼柏龙根的指环》，需要连演4天共16个小时才能演完。《指环》由4部组成：《莱茵的黄金》《女武神》《齐格弗里德》和《众神的黄昏》，该剧每年七八月份在拜洛伊特小镇瓦格纳亲自监造的剧院演出。据看过该剧演出的人讲，观此剧既是最大的享受，又是更大的受罪，老剧院为木结构，座位简陋，为避免干扰乐声，至今主持者坚持不安装空调。男观众西装革履，领带领结紧扎，女观众身拖长裙，大块头的德奥法观众挤在狭窄短矮的硬靠背座位里，看一场能湿透几块手帕。

乐剧节每场1925人，总是满座，共演30场观众57750人，而每年想购入场券的观众多达50万人，加之赞助人和瓦格纳之友协助会会员有一定的名额，普通人预订后要等五六年才有幸得票。就这样，瓦格纳迷从世界各地涌入。观看过此剧的朋友说，他问到邻座一位女士已来过30次，有位老太太更厉害来过45次，天哪！不是天文数字的天文数字！

《指环》在16个小时中，描绘出感情和智慧世界坎坷的全部经验，他把德国和北欧神话世界凡人化，传到德国人灵魂里去。至于《指环》的艺术成就和它的价值、历史地位等，岂是吾辈庶民凡人敢妄加评论的呢！因而退却为止。我们可以在音乐厅和歌剧院欣赏巴赫、贝多芬、莫扎特、威柏等人的几乎全部在演作品，但是绝对无条件到拜洛伊特剧院去欣赏瓦格纳的乐剧，也只好听听唱片而已。

值得指出的是艺术是需要赞助的。瓦格纳歌剧改革中除了得到社团和个人的有限赞助外，有幸的是他遇到了巴伐利亚18岁的国王威廉•路德维希二世，国王是瓦格纳的狂热崇拜者，对瓦格纳的慷慨恩赐和监护不必瓦格纳提出什么，住豪华宫堡，出资兴建剧院，督促演出他的作品，帮助他与“敌人”作斗争……这一切，成就了著名的瓦格纳。巴伐利亚有这么一位国王，真是日耳曼人的幸福。

路德维希二世以瓦格纳歌剧的内容为主题，修建了宫殿新天鹅堡，其内有齐格弗里德屠龙的全像，描绘《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故事的挂毯，以《汤豪塞》故事设计的山洞和节日大厅，而且他计划将这一城堡作为礼物献给瓦格纳，当作瓦格纳最后一部歌剧《帕西法尔》的背景。他资助了瓦格纳修建拜罗伊特节日剧院，并且作为贵宾出席了开幕演出。

笔者有幸在5年前欧旅中参观了天鹅堡和新天鹅堡。傍晚观天鹅堡，然后去一两公里外的小山坡上观新天鹅堡。返程时再过天鹅堡，有幸在最好的时间段拍摄了天鹅堡夜景，遗憾的是导游关于瓦格纳的讲解不多，这也难怪。

瓦格纳在他的歌剧中表现出对女性的崇拜，多年来瓦格纳一直认为女性身上有救赎和毁灭两种特性，这种矛盾性使他创造的女性形象通常都是复杂的、怀着巨大痛苦的英雄女高音。如《汤豪塞》中的伊丽莎白，《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中的伊索尔德，《指环》中通过对爱情献身来拯救人类的布仑希尔德和《帕西法尔》中寓言式的女性孔德里等。

瓦格纳的音乐手法与剧场观念，深深影响了20世纪的各种艺术，尤其是电影艺术受到瓦格纳的启发最多。

瓦格纳于1866年开始，在瑞士的琉森湖中的小岛上住了6年，完成了《名歌手》《齐格弗里德》等，著名的指挥家、钢琴家彪洛的妻子柯西玛（李斯特女儿）为他生下两个孩子，成为了他的妻子。瓦格纳把柯西玛当作情妇，彪洛并不如传统的丈夫那样妒忌，她竟然成为了瓦格纳家庭主妇了，料理家务，处理信件。

瓦格纳对柯西玛10年来的家居照顾已感厌倦，他迫切需要新的感观刺激。于是又与茱迪·高蒂儿发生了短期恋情。茱迪的拥抱、香水、丝缎、丝衣，柔软而色彩轻淡的拖鞋，协助瓦格纳催生出《帕西法尔》中迷人动听的和声。在通信中，他对《指环》二次巡演中两人的亲吻拥抚怀念不已。这位垂老之人恳求青春貌美的法国女人从远方给他带来灵感，好让他谱写伟大的作品。

然而他又厌烦了，便让柯西玛帮他继续下去。柯西玛对于这迟暮之恋，睁一眼闭一眼，而且把她翻译成法文的《帕西法尔》散文寄给茱迪，让她写成法文诗。诗作出版后，尼采是收到诗作最早的人之一。

令人不解的是瓦格纳虽有犹太血统，不知作曲家为何不愿面对这个现实。他既极为推崇早于他的有着犹太血统的天才作曲家门德尔松，他万分陶醉地弹着门的“无词歌”，却戴着一副扎眼的白手套，演出结束后，再将那副触摸过犹太人的手套迅速丢进垃圾堆，好似在躲避一种致命的瘟疫。

柯西玛鼓励他的国家主义，仇视异邦与反犹太的态度。瓦格纳本人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单纯的艺术家”，他不仅热爱音乐，还爱好政治和哲学，他创作音乐是为了表达世界观，表达其“德意志”理想的。他不仅以音乐中的英雄情结和民族主义情绪为纳粹文化所崇，他还曾写过评论表达他的反犹主张。在《音乐中的犹太文化》一文中，瓦格纳把犹太人视为因人类堕落而产生出来的恶魔，评论说“犹太人对德国文化产生瓦解性的影响”，因而祈求犹太人倒台。在瓦格纳的歌剧中，一些小丑的角色是对“劣等犹太人”的影射和嘲讽。

瓦格纳在艺术圈子里和犹太同行有人际关系的摩擦，他嫉妒德国杰出的犹太作曲家门德尔松的才华。也许一个激烈艺术家需要敌人，因为只有敌人的存在才令他激情亢奋。

瓦格纳的重孙、音乐理论家高特法伏里德曾撰书批判自己的家族说：“如果纳粹有什么意识形态的话，那么这个意识形态很可怕的大部分是拜罗伊特的思想。”

以色列因为瓦格纳的反犹太主义思想以及纳粹的原因，一直有一非正式禁令，以色列国内从不上演瓦格纳的作品，不过近些年来有所松动。

美国P.G.古尔丁在他的《古典作曲家排行榜》中瓦格纳一节中，开头语是：“瓦格纳是个可怕的人物。他是谎言家、骗子、夺人妻者、败家子、背叛朋友的人。他反犹太主义，反天主教，敌视法国。他既不道德又不名誉。音乐界最不讨人喜欢的人。”

但是，作者在50人榜单中，把瓦格纳排在第4位，前3位巴赫、莫扎特、贝多芬是不朽作曲家，从第4位瓦格纳开始，后面依次为海顿、勃拉姆斯、舒伯特、舒曼、亨德尔、柴科夫斯基共7位，授予“半人半神的作曲家”头衔，然后是10位天才作曲家（总排名第11-20名）最后的30位是超群作曲家。这四个层次作曲家的排名只反映了作者本人的看法，不一定得到广泛的认可，但可以肯定的是其自有道理，论述绝大部分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