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与音乐

原作者: 何任远

简介:四百年前,据说是那个影响文学世界最深远的大脑永远停止了运作。莎士比亚,这个谜一般的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戏剧家和诗人,被认为是在1616年离开了人世。不得不强调的是,莎士比亚的死亡时间一直有待争论,甚至历史上是 ...
四百年前,据说是那个影响文学世界最深远的大脑永远停止了运作。莎士比亚,这个谜一般的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戏剧家和诗人,被认为是在1616年离开了人世。不得不强调的是,莎士比亚的死亡时间一直有待争论,甚至历史上是否真的存在“莎士比亚”这个人也有人质疑;然而作为一个不可忽视的文学标杆,人们自然把他的官方生卒日期视作非常重要的纪念日子。笔者读研究生的时候专业刚好就是英美文学,莎士比亚的众多作品自然是精读的必修科目。在认同其真实存在的前提下,莎士比亚在其生存的年代并非是英国当时最著名的剧作家;然而,在后世的不断打造文学经典的过程中,人们越来越多地把莎士比亚的作品纳入”经典”的系列,文学评论家赋予莎士比亚作品越来越高的文学价值,到今天最终树立了巨匠的地位。其文学作品也成为自成一体的文化符号,被运用到其他题材进行再创作。在音乐领域,莎士比亚作品自然也是众多艺术家取材的灵感来源。

柴可夫斯基的《威尼斯商人》由著名导演Bourtney负责执导,维也纳交响乐团伴奏

浪漫主义时期的戏剧音乐
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浪漫主义时期是欧洲文学乃至文化界重新认识莎士比亚作品的重要时期。就好像20世纪人们重新认识本真主义古乐演绎一样,任何文化现象的崛起和复兴,在背后都有其独特的政治经济和社会背景。在英国完成政治改革和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同时,西欧文化在启蒙时代之后吹起了追求解放人性和逆反理性的一股风潮。贝多芬曾经尝试把莎士比亚戏剧引入音乐创作,把政治谋杀剧《麦克白》改写成音乐戏剧。然而贝多芬的这一创作项目失败了,他把其中的旋律和音乐素材写成一部名为“鬼魂”的钢琴三重奏,成为展现贝多芬与莎士比亚交集的唯一作品。
在贝多芬身后的一大批浪漫主义时期作曲家沿着探讨爱情与死亡的道路,开始推出各种佳作。《罗密欧与朱丽叶》讲述了来自两个贵族家庭的青年男女为了爱情而冲破世俗禁锢的悲喜剧。这部歌颂爱情的作品正正符合了浪漫主义时期那种释放人性的追求。以谱写气势庞大管弦乐作品而著名的法国作曲家柏辽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文思。他形容这部青年男女双双殉情的悲剧好像闪电那样打在他的脑瓜上,一部大型交响主题作品《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此应运而生。对于经历了革命风暴之后的浪漫法国来说,莎士比亚的作品为那个时候的青年文化和革命激情注入了丰厚的养料。法国人似乎对《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悲喜剧情有独钟,柏辽兹之后的歌剧作曲家古诺继续以此剧为灵感创作了一部正歌剧。
如果生离死别的爱情悲喜剧反映的是法国爆发革命后血与泪铸成的新共和精神的话,那么《仲夏夜之梦》则代表了浪漫主义轻松和明快的一面。年仅18岁的莱比锡神童作曲家门德尔松为这部莎士比亚喜剧创作了一部欢乐活泼的序曲,成为天才作曲家事业的开端。到了1842年,门德尔松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尾声,感到命不久矣的作曲家沿着自己当年18岁创作的序曲继续创作,写下了一整部《仲夏夜之梦》的情景音乐剧,其中以辉煌管乐著称的《婚礼进行曲》更加成为当今很多婚庆场合新人进场时的必点曲目。

那部贝多芬并没完成的政治谋杀剧《麦克白》,则由威尔第在1847年谱写成意大利语演出的歌剧。然而把莎士比亚戏剧编为歌剧,并非是照本宣科地把几乎所有的戏剧细节都写入作品。威尔第萃取了《麦克白》的主要故事脉络,把它改变为一部适合意大利观众口味的歌剧。从骨子里看,《麦克白》更多的是一部正宗的意大利歌剧。威尔第晚年创作的歌剧,同样选材自莎士比亚悲剧的《奥赛罗》也是如此。该剧讲述了战功彪炳的摩尔人将军奥赛罗被小人挑拨离间,最终杀死自己妻子的故事。该剧探讨的是人性中的猜疑与嫉妒。威尔第在此剧中动用了有史以来最厚重的管弦乐团配乐,被认为受到了同时代华格纳的影响。要唱好《奥赛罗》并非易事,担纲男主角的男高音需要有足够的音量和男性气质来胜任这一角色。曾经素有“音量最大”的意大利英雄男高音歌唱家马里奥·德·莫纳科是这一角色的最佳人选,他的音量被认为能够压住《奥赛罗》配器需要的巨大管弦乐团。曾经与他同台演出过该剧的女高音回忆道,在表演到奥赛罗快要杀死自己的时候,她感到眼前的男高音歌唱家真的成为了狂暴而充满醋意的摩尔大将军。这位女高音真的害怕这位演出搭档会把自己杀掉。威尔第收山之作《法斯塔夫》也是取材于莎士比亚的喜剧。然而威尔第这部罕有的喜剧并非为了纯粹表现滑稽和喜庆氛围,而是通过喜剧展现自己对戏剧和人生的感悟。“人生就是一部喜剧”是该剧最后的台词,同时也是威尔第在终结自己艺术生涯时的一个艺术宣言。到了这个境界,莎士比亚“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理念与伟大作曲家仿佛有了惊人的吻合与统一。
莎士比亚在东欧
到了十九世纪末期,莎士比亚的文化影响力远超于西欧的地理概念。为了与西欧接近的俄罗斯也开始感受到了这位伟大剧作家的文化辐射。柴可夫斯基的交响诗《暴风雨》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序曲》让东欧音乐世界开始披上莎士比亚色彩。《奥赛罗》和《哈姆雷特》也是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取材莎士比亚作品创作的两部序曲。

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麦克白》讲述了一对贵族夫妇为了得到苏格兰王位宝座,密谋把苏格兰老国王杀害的血腥仇杀剧。然而在现实生活中,《麦克白》也险些酿成了政治悲剧。1934年的苏联正值斯大林肃整的高峰时期,数以万计苏联人莫名其妙地被逮捕或者枪决。肖斯塔科维奇此时在莫斯科首演了自己的歌剧《姆钦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剧中一反麦克白夫人以往作为谋杀教唆犯的负面角色,而是让她用毒蘑菇杀死了暴君。刚好斯大林本人亲自观看了该剧的首演。疑心重的斯大林怀疑剧中被杀死的暴君正是他自己,随机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肖斯塔科维奇运动,作曲家本人的生命也几次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如果说俄罗斯的柴可夫斯基在莎士比亚文学世界的探索止步于两部管弦乐作品的话,那么波兰同性恋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则一头扎进了莎士比亚的世界里,难以自拔。他留下的作品包括两部钢琴协奏曲、两部弦乐四重奏、七首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配戏的艺术歌曲、若干部钢琴奏鸣曲和单簧管奏鸣曲、戏剧音乐《哈姆雷特》、原本打算与郑京和一起在巡演中演出的一套小提琴作品集(最后作曲家在当年亡故因此未能成行),以及一部歌剧《威尼斯商人》。莎士比亚喜剧《威尼斯商人》有强烈的反犹特色,它把戏里的反派角色刻画成一个贪婪无耻的犹太商人。波兰的柴可夫斯基选择把这部戏剧改编为歌剧,也是一种对自身犹太身份的反思。46岁因为肠癌去世的作曲家生前已经几乎完成了这部三幕歌剧的全部配器,而他死后剩下的若干段落则由著名作曲家Alan Boustead负责完成。2013年7月,这部歌剧终于有了演出的机会,而且还在以反犹气氛浓重的奥地利进行首演。然而从另外的一个角度来说,柴可夫斯基的这部《威尼斯商人》也暴露出他作为一个矛盾体的存在。有文学评论家认为,贪婪的犹太商人其实是一位暗恋剧中男主角的同性恋者。他之所以要阻止男女主角结合是因为他爱着这个男人,却不能公开表白,直到自己的计划被全盘挫败。而作为一名公开的同性恋者和犹太人,柴可夫斯基选择为这部戏剧改编成歌剧也是一种对自己特殊身份的思考和玩味。作为犹太人,要不是母亲和祖母的护荫他可能早已被杀害,然而作为同性恋者,他与家庭的关系无比复杂;作为害羞内敛的音乐家他更加钟爱独自作曲,然而却不得不应对生活压力进行公开演出;他向往死亡,曾经几次尝试自杀,而夺走他生命的则是一场毫无准备的癌症。人是矛盾的动物,就像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那样,每做一个决定,选择每种生活方式,都让人纠结和彷徨。也许只有莎士比亚永恒不朽的艺术才能够反映人一生如此复杂和矛盾的真实面目吧!

对于安德烈·柴可夫斯基来说,他留给世人的除了自己的音乐作品外,还有他自己的骷髅头骨:他把自己死后的头骨捐赠给英国莎士比亚演出公司,以作演出《哈姆雷特》时使用。2008年,英国著名戏剧演员Edward Bennet在饰演《哈姆雷特》的时候,手捧着柴可夫斯基的头骨,念出了那段著名的反映人生矛盾状态的“to be or not to be”的片段。也许,作曲家的意愿就是,用自己的头骨那双空洞的眼窝来让人们思考艺术中生老病死那些永远让人纠结痛苦的矛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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