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人声魅力没法挡:香港艺术节三场难忘的音乐会

原作者: 周凡夫

简介:音乐节目一直以来都是香港艺术节份量最重的部份,今年如果连同歌剧、戏曲、音乐剧场、爵士乐、世界音乐来计算,最少有二十五项。其中一大特色是节目中带有人声比例之高,应是近年来少有的。就笔者事前并无刻意选择下 ...

音乐节目一直以来都是香港艺术节份量最重的部份,今年如果连同歌剧、戏曲、音乐剧场、爵士乐、世界音乐来计算,最少有二十五项。其中一大特色是节目中带有人声比例之高,应是近年来少有的。就笔者事前并无刻意选择下所听的十一个音乐节目来算,带有人声的节目便多达八场,且都是很能触动听众心弦的演出。古人所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这可说是又一次明证。在此且选出其中三个富有不同特点,但都能让人观后难以忘记的演出在此和大家分享。
优人神鼓与柏林的《爱人》
明显地,《爱人》是一次东西文化的跨越撞击,它是身兼音乐总监指挥的德国作曲家佑斯特(Christian Jost,1963–)所写的原创合唱音乐,结合了作为台湾优人神鼓的总监黄志群编作的鼓乐,将东西方不同取态的情诗、东方的禅修、击鼓、武术、戏曲融为一体。单就音乐而言,在乐池中的合唱团所唱的歌词有时是拼音的普通话,有时是英文,但对大多数观众而言,唱的是什么已显得不重要,因为感受上都是很西方美声风格的合唱。六个制作部分中的第四部分,先是刻意地撇除舞台上优人神鼓的鼓乐,而接着的部分则单由优人神鼓表演,以此来突显出两种不同文化下的音乐对比效果。

其实,在这个制作中,优人神鼓采用的非仅是大小不同的四种中国鼓,还加用了两排编钟,状似印度尼西亚甘美兰的铜鼓,更有一台旋律乐器古筝。如就音乐上的融合而言,舞台上的乐音与乐池中很西方的合唱人声,虽然并无突兀,仍算和谐。但最重要的是,与舞台上各男女舞者渗入了参禅和戏曲动作,结合着服饰、灯光,及乐师阵式所形成的画面,能建构出一种独特的美感,尽管这种美感未必能引发观众太大的共鸣,但那其实亦是意料中事。导演刘若瑀,她建立优人神鼓及所采用的从内在之气的改变来提升舞者能量的训练法,并将优人神鼓设于台北木栅老泉里山林中来进行训练及演出,以此来追求理想,更明确地展示《爱人》这个制作中追求的已非仅是男女之爱(其中一个成双起舞的场景,便不限于一男一女),而是升华的大爱。

作为舞台画面核心的白衣男士,挥着长棍,不时化身为撑着船桨的摆渡者,大部份时间双眼蒙着黑布,仿如在他眼中,男女苍生尽管过渡而去,眼中均视而不见。唯其中一场则中途曾除下黑布,仿如是摆渡人亦有转念之时,可惜该段音乐的转变差异并不明确,不少观众便难免错过了。
致力将东西方不同文化、不同音乐进行对话、融合已非新鲜之事,分别只在于对话、融合的层次,手法和效果。《爱人》的制作,最为特别的地方,双方基本上保持着自我的独特个性色彩,尽管双方都作出了一些过去从未做过的事,最后在舞台前展现出来的亦没有石破天惊的突破,但那可能便是创作者追求的效果。
德国作曲家佑斯特为德国与台湾这两个艺团创作的《爱人》,合唱团的合唱美声部份,仍采用了西方复调手法创作,优人神鼓提供的是以节奏为主的东方鼓乐,由最大直径两米,承托在高支架上的一对大鼓,到搁置在舞台上的大中小鼓合共十多二十个,虽然还有古筝、大铜锣等等乐器,但仍以节奏性的音乐为主,可以说双方都各有鲜明的个性。

合共六、七十人的合唱团(没有合唱歌手名单,仅凭照片估计),音乐会开始时从观众两边走道直接走入乐池,手握附加有小灯照明的谱架演唱,将舞台完全让给优人神鼓表演,优人神鼓舞台上不仅要奏乐,还有结合着源自太极、中国功夫的肢体舞动,再结合白绸布、长木棍、红绸等简单道具,建构带有简单戏剧性的舞蹈,呈现的是音乐—舞蹈—剧场的制作。该剧在2014年4月柏林首演,获得不错反应,看来西方观众很能受落这种对话交流。
就演出的技术要求而言,优人神鼓的成员,破天荒第一次要看着乐池中的指挥来表演,乐师仍像过往其他节目一样,奏乐之余,亦是表演中的角色,但仍是不会有乐谱,以背谱形式演出,于是佑斯特便成为将台上与台下连结的关键人物。如就刊印在节目单上的歌词来说,所选五首情诗,在中国传统诗歌中被视为是“大胆”直率的,选自《诗经》的《关睢》,相对于另外四首美国现代诗人康明斯(E.E. Cummings 1894-1962)的情诗,尤其是《May I feel said he》,和《I Like Body When It Is With Your Body》(我喜欢我身体连着你的身体),便显得很含蓄、内敛,但化成佑斯特的音乐,差别对比便不鲜明。事实上,对观众而言,亦不一定能听得到歌词的内容,唱的到底是中文还是英文。这个制作的“剧场”部份,林克华设计的舞台及灯光发挥了很大作用,在沉稳中散发出华丽的可观性。可以说,这如果是一个音乐—舞蹈—剧场的制作,音乐仍然是凝聚各种元素的黏着剂,仍具有很大的功能性作用。
意大利人的俄罗斯情怀
由诺斯达(Noseda)指挥萧斯达科维奇第九交响曲,和普罗科菲夫取材自其同名电影配乐写成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清唱剧(3月4日),是能为人带来很强满足感的演出。当晚的演出意想不到的是,来自意大利的都灵皇家剧院的乐团和合唱团演出的加奏乐曲,能做得颇有点神韵,指挥功劳应最大。相对而言,老萧的“第九”,篇幅不长(当晚五个乐章全计只花了二十五分钟),但却是带有室乐风格,讲求精细表现,清晰音响,但却有不少“独特”音效的乐曲。首乐章首席的一大段独奏便绝对是上乘的表现,次乐章木管乐器的旋律性与歌唱性亦富有吸引力。当然最精彩的还是后面三个乐章,展现出不同情绪,终章更仿如将前四个乐章积聚的能量爆发,充满生机和张力。诺斯达的指挥动作幅度颇大,手形变化丰富,最重要的是能带领感染听众投入音乐中的情绪,在终章时便突显出他这种能力,而这亦正是让人感到有强大满足感的一个因素。

下半场的清唱剧,七个乐章长达四十分钟,尽管合唱的俄语风味和俄罗斯的合唱团还稍有距离,但那种力感和深沉的合唱色彩,强烈的对比效果,仍能让人感受到乐曲中的诗史性感染力。至于只在第六乐章《死寂战场》中担任独唱的女中音丹尼艾娜·巴塞隆拿(Daniela Barcellona),音色浑厚,唱来很富感情,将无限伤感及内在的沉郁唱得丝丝入扣,亦为终章大合唱《亚历山大的军队攻克普斯科夫城》的全曲高潮,作出对比性的预先铺排,这其实正是该作品曲终时能为人带来强大满足感的一种对比手法呢。

不过,这场音乐会更大的满足感却是来自意料之外的加奏乐曲。首先加奏的是罗西尼《威廉退尔》序曲,十一分钟奏足全曲,最后一段正是熟悉的《赛马节目》音乐,威廉退尔是意大利的民族英雄,以此回应俄罗斯的局民族英雄涅夫斯基,可说是别具意义。最后连同合唱团再加奏威尔第歌剧《纳布哥》中脍炙人口的《奴隶之歌》,当渐弱的尾声逐渐消失,热烈的掌声爆出,说明了当晚听众的满足感爆灯!这首合唱曲同样充满爱国民族色彩,亦为这场音乐会添上更浓厚的爱国情怀,这确是很多人入场前意料不到的神来之笔的设计。
来自古巴的兴奋与伤感
至于曾被中译为“乐满夏湾拿”的“BVSC”(Orquesta Buena Vista Social Club)在香港文化中心的演出,则是2014年夏天开始的世界巡回告别(Adios Tour)音乐会的一站,演出三晚,选听的是最后一场(3月12日),这当是不会再有机会欣赏得到节目了。

BVSC音乐,一般被归类为“世界音乐”(World Music),那是传统的古巴音乐“颂乐”(Son)融入了众多不同舞曲节奏,及爵士乐元素而成。笔者去年十一月初到古巴一游时发现,此类音乐的Band队组合随处可见,街头咖啡馆、酒馆、餐厅、酒店、夜店几乎无处不在,但多是由四、五人组成,BVSC这类超过十人的“Big Band”则不多见。
能成就“BVSC”的传奇,源于音乐及人类学家里·库德(Ry Cooder),为他们制作了一张取及为“BVSC”的专辑CD,该CD于1997年发行,除赢得格林美奖,销量更逾八百万张(至今仍是“世界音乐”的纪录),两年后云·温达(Wim Wender)又为“BVSC”及古巴音乐拍摄纪录片,这便使他们名声更大了。踏入2000年新禧年后,“BVSC”在国际上的演出开始超过一千场。

这次香港站的告别演唱,乐队已在新西兰、澳洲、欧洲、北美洲及南美洲演出超过六十场,最后一场回归夏湾拿之前,别具意义的一场演出将是今年10月15日,在华盛顿白宫的表演,作为“拉美文化遗产月”(Hispanic Heritage Month)的节目;届时五百位来自世界各国的政要代表,成为美国总统奥巴马的嘉宾,出席该次超过半个世纪首队在白宫登台的古巴乐团的演出。此一“珍贵”纪录的出现,当然是因为美国对古巴实行“对敌贸易法”(Trading With The Enemy Act)所致。讽刺的是,当年里·库德经由墨西哥辗转飞到夏湾拿进行录音制作,其后便因与敌方乐队合作,触犯该禁例而被罚款二万五千元美元。 
里·库德在夏湾拿与“BVSC”录音是1996年3月,这次香港站的告别演出,正是3月时份,乐团刚是二十岁,这应该只是“成年”开始不久,但因当年不少成员都已进入晚年。在这二十年来,有成员离团独立发展,先后加入的新乐手更多,达四十余人,“BVSC”几乎成为古巴乐手走向国际的平台。这次在香港登台所见,二十年前的“创团成员”便只余下三位:昵称“山人”(Guajiro)的小号手迈纽尔·米拉瓦尔(Manuel Miraba),演奏纽特琴(Laud,亦称西洋琵琶)的巴巴里图·托利斯(Barbarito Torres),和可以说是主导着这次告别演出的主音歌手,奥玛拉·波图翕多(Omara Portuondo)。 
当晚的演出阵容共有十三人,除奥玛拉外,还有助唱男歌手及女歌手(兼奏敲击乐),敲击乐器主要有邦戈鼓(Bonges),古巴的沙锤、手鼓,单面鼓(Timbate)、爵士套鼓,连同“山人”共有三位小号手,成为一个小组。 还有古巴三弦结他、低音提琴,和一台大钢琴。
在乐队及男歌手卡罗斯·卡隆加(Carlos Calunga)热身后,主音歌手奥玛拉出场,立马引发热烈掌声,可说全场起哄。奥玛拉年纪虽已不轻,但歌声浑厚,气力充足外,更有极强感染力,不仅引发不绝掌声,更很快便刺激全场观众在座位中起舞。全晚连同最后加唱加奏的,合共约二十首歌曲,便在不绝的掌声中演完。这不仅应是整个艺术节中掌声最多的节目,亦应是坐在座位中欣赏的时间最短的演出。
这场音乐会虽然是告别演出,但气氛却是无比热烈,充满活力欢乐,“BVSC”多首耳熟能详的金曲,《BesameMucho》(多点白酱汁)、《ChanChan》(亲亲)、《VeinteAnos》(二十年)是自然少不了的。至于在节目中并未有列出,在古巴几乎处处听得到的《Guantanamera》(来自关达那摩的姑娘),最后亦演唱了! 
不过,这场告别演出,仍然散发着点点伤感,演出舞台上悬挂起投映大荧幕,主要投放过去乐团中多位已离世的大将,包括有低音结他手奥兰多·“卡查托”·洛佩兹(Orlando “Cachaito” Lopez,1933-2009)、伊巴谦·费雷尔(Ibrahim Ferrer,1927-2005)、结他手努埃尔·加尔班(Manuel Galban,1931-2011),和创作《ChanChan》的康贝·塞康多(Compay Segundo,1907-2003)等人,屏幕上播影出来的有各人的演出丰采,生活照片等,每一个画面都在告诉大家,今宵之后,此情此乐不再了……
为此,最后暗灯,奥玛拉用粤语讲了一声“多谢”后,舞台暗灯,观众仍是依依不舍……其实“BVSC”告别了,但场刊上便很清楚写明,一班乐手不会退出乐坛:“许多今晚登台演奏的乐手将会继续个人演出事业”,美国与古巴应很快“解禁”,去古巴旅游将轻而易举,届时在古巴的大城小镇,相信不难遇到这个晚上大约占了半数仍然很年轻的乐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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