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流行黑胶唱片的价值与版本鉴别（55）《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

香港流行黑胶唱片的价值与版本鉴别（55）

《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兼谈歌手及其歌曲的寿命

叶振棠自1980年为香港丽的电视剧集演唱《太极张三丰》和《浮生六劫》同名主题曲开始，众多电视剧组便纷至沓来邀请其演唱主题曲。1985年，香港EMI唱片公司为其推出有总结性意义的唱片《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叶振棠的歌唱事业似乎达到了一个高峰。

1985年后，当我们再次回望叶振棠的歌唱事业时，会发现其事业就像一条波浪线。20世纪70年代以乐队起步是其歌唱事业的起点，1980年至1985年是其事业的上升期、辉煌期，此后即便也发行过几张专辑，但始终未能回到事业的巅峰。正如《爱拼才会羸》里唱的“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我们在考察香港流行乐坛其他歌手的时候，同样发现类似的“事业波浪线”，如许冠杰，其演唱事业区间介乎20世纪70年代初到90年代初，辉煌近20年，此后虽间或发行新歌，但乐坛影响力始终未及上述区间；又如谭咏麟，其歌唱事业区间介乎20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初，辉煌期也近10年，期间发行唱片无数，现在虽仍活跃于各大媒体，但乐坛号召力已不及当年；再如张国荣，红于1983年的《风继续吹》，至1989年发行《Salute》达至巅峰，式微于1990年《张国荣告别乐坛演唱会》后，辉煌期不过七八年。虽然上述三位歌手不能完全代表香港乐坛，但也不乏代表性。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几个问题：（一）每位歌手的歌唱事业几乎都有起落与高峰时期，过了这条“村”，就往往没有这个“店”了；（二）一位歌手的辉煌周期显然是有限的，香港流行歌手的歌唱生命周期，似乎越来越短，从开始的近20年，到中期的近10年，到后来七八年，再到现在也就可能一年半载，有的甚至昙花一现，香港流行乐坛此类歌手不乏其人，如袁丽嫦凭借《鳄鱼泪》同名主题曲红极一时后很快便难在乐坛觅其影踪。歌手如此，流行曲同样如此，黄霑也有过同样的观点，认为“歌曲寿命越来越短”；香港乐坛如此，国内流行音乐同样如此，当中尽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三）歌手的辉煌期有限，但集中优势资源创作的高质量歌曲寿命往往能很“长寿”，正如笔者在此向各位音响和音乐发烧友推荐的《小李飞刀》《铁血丹心》《世间始终你好》《明星》《风雨同路》《大地恩情》《一生不可自决》等等，已被视为传世经典。就拿这张《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来说，20首歌，10首是香港电视剧集主题曲或插曲，主要有《浮生六劫》主题曲《浮生六劫》《戏剧人生》、《大内群英》主题曲《大内群英》、《大侠霍元甲》主题曲《大侠霍元甲（大号是中华）》、《浴血太平山》插曲《找不着籍口》、《戏班小子》主题曲《戏班小子》、《苏乞儿》主题曲《忘尽心中情》、《飞越十八层》主题曲《难为正邪定分界》，当然还有大家熟识的《笛子姑娘》《这一片叶给你》《天长地久》以及东京音乐节82国际大赛荣获“亚洲特别奖”歌曲《再等待 (二)》等等。在香港电视剧集辉煌的20世纪七八十年代，最辉煌的年代诞生的主题曲，经一位在最辉煌时期的歌手演唱，难道不是经典中的经典？

什么才是最值得拥有的黑胶唱片呢？难道不是最辉煌年代生产的最辉煌的唱片吗？难道不是经历过时光洗礼积淀下来的带有历史印记的黑胶唱片吗？既然一位歌手的辉煌周期显然是有限的，那么在辉煌年代生产的正处于辉煌时期歌手的黑胶唱片，可以肯定那是一张辉煌的黑胶唱片。

如果让音响和音乐发烧友投票选择叶振棠最经典的电视主题曲，大家很可能会不约而同选择《苏乞儿》主题曲《忘尽心中情》。《苏乞儿》是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1982年拍摄制作的民初武打电视剧，由周润发、刘德华、苗侨伟、米雪等共同主演，讲述苏家和万家都在广州开设武馆，周润发饰演的苏灿被诬弑父还押收监，后在省城吃尽苦头重开武馆，同时与女主角爱恨缠绵的故事。苏灿因挫折沦为一个外表疯疯颠颠、整天喝得烂醉、日夜穿街过巷的乞丐，实际上潜心钻研飘忽无定的“醉拳”。

《忘尽心中情》由黄霑作词、顾嘉煇作曲，最早收录于香港EMI公司1982年发行的专辑《忘尽心中情》中，1983年获选第5届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十大中文金曲”和“最佳中文（流行）歌曲奖”。黄霑在博士论文《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1949-1997)》评价“叶振棠的声音清纯独特，《戏剧人生》《忘尽心中情》绝对是极品”。笔者同样认为，《忘尽心中情》是黄霑与顾嘉辉合作的得意之作，更是叶振棠的经典名曲。

用歌手叶振棠的话说，最幸运就是唱了黄霑写给他的这首歌。

用曲作者顾嘉辉的话说，“我最喜欢的歌其中之一首就是《忘尽心中情》，原因在于我写的旋律（加上黄霑的词）全靠叶振棠把他唱得这么好听”。

用词作者黄霑的话说，“这首歌，其实写我自己”，“流行曲作品，写了过千，自己喜爱的，不算多。我很喜欢《忘尽心中情》”。黄霑解释，（一）向内自寻。“搞创作的人，通常不是求诸外，就是求诸内。向内心寻求真实感觉，一向是我喜欢走的道路”；（二）情多埋名。“剧中主角不修边幅，喜欢喝酒，耍醉拳，功夫不差。他原名苏灿，但人人叫他苏乞儿。这跟我有点相似，现在人人叫我‘黄霑’，几乎没有人知道我本名黄湛森，确是‘未记起从前名字’”；（三）披发独行。“‘披散头发独自行，得失唯我事’，亦是我的故事。香港文坛巨璧，擅写‘三及第’文字的三苏先生，生前跟我笑道‘黄霑头发散修修，为人戆乜乜’。苏乞儿经常披散头发，我有段时间亦是头发乱糟糟，酒醉了就随处睡，不理别人评价，得失自己心知”；（四）随遇而安。“‘四海家乡是，何地我懒知’，是我向往的感觉。这两句，是饶宗颐老师悼丁衍庸教授诗句‘故乡随脚是，足到便为家’套出来的。这句诗，初读即不能忘，不知不觉，就化成了歌词”。（五）醉醒难分。“‘难分醉醒玩世就容易’，其实一直以来只有世界玩我，不过既然‘难分醉醒’，谁玩弄谁，算不清了”；（六）唯有真情流露才能动人感人。“顾嘉辉的旋律写得好，我写词花了心思，叶振棠唱得出色。‘棠哥’很厉害，每次现场演唱，‘昨天种种梦’那个‘昨’字，总像有一口痰，像呜咽，但哭不出来，感觉特别沧桑。作品中有我，就必真情流露。只有真情才能动人感人”（吴俊雄著《黄霑书房：流行音乐物语》）。

用网上评论的话说，叶振棠版的《忘尽心中情》更具岁月感。

用香港著名乐评人黄志华的话说，《忘尽心中情》和《万水千山纵横》皆是黄霑写的众多武侠剧主题曲中最令人眼前一亮的，而凑巧的是两首词在形式上都很相近：都是追求句式的工整，《忘尽心中情》几乎全是五七言句子，以文言为主；从世事到感情，归结到在人生中的淡出，既是看透，也是无奈，既是对世间种种人事的冷眼，也是对自己遭逢的凄凉的肯定。词写的虽是即时的心境，却仿佛让我们感到有段爱恨交织的往事，压在主角心中，但这位主角却要从过去的盲目投入及狂热追求的“爱与痴”中走避出来，洒脱中仍蕴含一种迫力，而这种迫力甚至直迫入欣赏者的心坎中。词中“任笑声送走旧愁，让美酒洗清前事”两句是这样自傲，要傲慢地否定前尘往事，难得的是两句都写得十分形象，而不是“狂呼我自傲”的写法。“四海家乡是，何地我懒知，顺意趋寸心直如，任脚走，尺躯随遇”这几句仍是形象的写法，苍茫大地，孤身流落，但完全不是《男儿志在四方》的那种轻松悠游，这一方面得力于旋律情绪的配合，也关乎上文下理的规限，故此虽是“顺意趋……任脚走……”心境点都不自在！从结构看，《忘尽心中情》乃是黄霑爱用的平行式结构，这种结构易使作品凝滞，没有层次。但《忘尽心中情》能免此弊，如“美酒洗清前事”和“未记起从前名字”两句，形态和心境都是有差别的，前者有自傲和放纵，后者是漠然的冷静。这词也尽显词人斐然的文采，很难相信，目下的新时代填词人，可以写出这样既有古文色彩而又浅白易懂的句子（黄志华著《香港词人词话（第二版）》。

笔者相信，《苏乞儿》这部剧集的剧情大多数人可能已忘记，又或者只是依稀记得。然而，笔者完全相信，《忘尽心中情》这首主题曲能深入人心，甚至植入骨髓，因为我们每个人心中，可能都活着一位“苏乞儿”。笔者从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开始，喜爱的热情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现在，近40年的光阴里，从未忘怀。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这首歌的总体感觉古意盎然，词意虽然倾向颓废，但胜在对内心情感刻画入木三分，每个人遇到的这种爱恨情仇、情感纠葛都可能产生各种复杂情感，有时真不知是痴、是醉，是梦还是现实，那种痛楚完全使自己麻木，想必黄霑几段情的经历足以让其完全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并凭借着深厚的文学功底，看似轻而易举、轻描淡写　地将我们一般人想说又不知如何说起，想诉又诉不出、道不清的感觉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出来。

从“词、曲、录、唱、制”五个方面来考察，“词、曲、唱”这么优秀的一张黑胶唱片，如果“录、制”不好，那将是何其的遗憾呢？笔者自知音响与音乐的功力尚浅，于是常常会听取资深发烧友和黑胶商的意见，得到的回答是“《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黑胶即使不用区分版本，声音已足够靓声”。事实是，笔者目前只遇到一个版本（未计版次）。笔者仍清楚记得，约10年前，在广州的黑胶市场，一群老烧友在一家唱片店抢着要《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的头版CD，当时的价格约500元，由于太抢手经常断货。CD靓声意味着同版本的黑胶唱片可能靓声，而且价格还低，入手后果不其然，实在是没让笔者失望。如果对香港EMI公司黑胶唱片声音比较熟识的发烧友会发现，《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黑胶就是香港EMI公司头版黑胶的声音，他高频上限比较高，声音的线条比较清晰明朗，兼顾中频人声比较厚润，低频扎实有弹跳力且层次分明。关键一条，大部分的黑胶唱片都是10－14首歌曲，能在一张12寸黑胶唱片刻制20首全信息量的歌曲，实在是难能可贵，这里面除了刻录技术，还要有精密设备的配合。笔者一直猜测，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除了德国等极少数几个国家能做到这点外，还能有那个国家的黑胶生产线做得到？对比《叶振棠精选全集（珍藏版）》这张黑胶，笔者很容易想到林子祥的《亚LAM20首》黑胶唱片，同样是收录了林子祥20首经典歌曲，但在封底明确说明“由于本唱片的内容太丰富，非一般唱片所能容纳，为了保持唱片有一定的音量，在刻制唱片时，低音部分被故意削减”，为了歌曲数量牺牲了音质，实在可惜。同样价钱，其他唱片只能买到10－14首歌，而这张可以买到20首歌，姑且以歌曲的单价计算（还要考虑歌曲的质量），可说性价比甚高了。

一个时代过去了，可是，人们不但记得某位歌手，还时不时吟唱其经典名作。歌手可以因歌曲活在人们心中，而歌曲也可以因歌手注入特有气质而恒久，或许，这就是歌曲的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