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的音乐影像魅力 | 重温港台流行歌曲的辉煌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华语流行音乐值得铭记的历史时期。

对于华语流行音乐史，那是一个流行音乐创作手法稚嫩但是充满朝气的年代，也是一个制作水平简陋但是又不乏生命力的年代，是一个厉害的和不厉害的歌手、创作人、制作班底鱼龙混杂的年代，是一个随随便便一个歌手都可能一夜爆红、专辑畅销动辄破千百万的年代……

不仅如此，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也是港台流行歌曲占据是华语流行音乐界绝对主流的时期。毫无疑问，这同样是一个经典曲目扎堆，又人才辈出的伟大年代。

人们常说，王家卫的电影的确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比如画面绚丽，摄影水准高，剪辑水准也相当出色，易使观众产生迷醉之感。当然，也有不少观众坦言不喜欢，或者不理解王家卫这种节奏缓慢、同时叙事手法又很跳跃的电影，甚至认为它们有时候很难看得懂。其实这也不奇怪，要知道就连《2046》主演之一的影星木村拓哉，在拍了这部戏5年之后，都坦承还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何况是普通观众呢。但是在电视剧《繁花》当中，我们看到的是艺术性仍然保持，但是亲和力大幅提高的王家卫，对于绝大部分电视观众，《繁花》都是一部流畅而不突兀的“爽片”。而王家卫选取的57首脍炙人口的港台流行老歌插曲，也是这部“爽片”的重要组成部分。

虽然只是影视剧中掐头去尾的歌曲片段，但是《繁花》在配乐版权取得这个环节付出的代价，据说超过千万元！事实上，我国版权法对于歌曲授权费有详细的规定，每首歌的授权费用不尽相同。如果用的是录音室原版，要取得录音版本的授权，还要取得词曲授权；如果没用原版，用了改编重录版本，也就是换用其他歌手重唱，重新编曲或其他改编录制，需要支付重置版权费，同时取得词曲版权。这也就是说，一首经典歌曲的版权授权费可能高达40万到50万元，当然，这个过程中有可能版权方会友情价免费授权，或者需要视不同的用途、不同的改编而定出授权价格，总之，《繁花》在这一块上的花费之高，可以想见。

王家卫在《繁花》里选用与剧情时代背景相同时期的流行歌曲，无疑是为了音画两者达成时空的完美契合，而这些富于时代气息的歌曲也反哺加强了观众面对剧情的投入感。例如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的应用，对应的时代背景是1987年，费翔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了《故乡的云》和该曲随即在全中国大红大紫。作为台湾流行音乐征战内地市场的“代理人”，费翔在成名伊始时其实都是在翻唱台湾歌王歌后们的成名曲，如《故乡的云》原唱是文章，《冬天里的一把火》原唱是高凌风，《昨夜星辰》原唱是凤飞飞，《读你》原唱是蔡琴……在台湾流行歌曲尚未全面进入内地的那个年代，以海外游子身份在中国老百姓面前出现的费翔，英俊的容颜和帅气的舞蹈瞬间刮起一阵旋风。《繁花》剧情里宝总请来当红的费翔载歌载舞，一夜间捧红国产服装品牌，虽是虚构但是并不离谱。

《繁花》剧中多次出现的张学友《偷心》，也是相当精妙的应用。王家卫并未选择张学友众多红得发紫的KTV金曲，而是选择了受众面并非那么广泛的二线曲目，显示出他的独到眼光。就在汪小姐苦等阿宝却等不来意中人的那一夜，这首《偷心》伴着观众们的揪心和萧瑟，严丝合缝贴合了两个人的爱情滋味，以至于歌迷感慨：看样子以后张学友在演唱会不唱这首《偷心》恐怕是会被投诉的。《繁花》再次捧红了大量老歌，范总在KTV高唱王杰的《安妮》、宝总与初恋重逢时的温兆伦《随缘》、日本打工的玲子与阿宝相遇时响起的小田和正为日剧《东京爱情故事》主题曲《突如其来的爱情》、BEYOND乐团的《不再犹豫》、王杰的《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王菲的《执迷不悔》以及赵传的老歌《我是一只小小鸟》……

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姜育恒的那首《再回首》。姜育恒出生于韩国首尔，祖籍山东省荣成。1989年，他发行专辑《多年以后·再回首》，其中主打歌曲《再回首》迅速在两岸三地走红并因在1991年的央视春晚上演唱而在中国大陆为人熟知。电视剧《繁花》用这首传承了30多年的经典老歌，把观众带回了九十年代的上海，剧中很多回忆场景的感人瞬间，让人感动并产生共鸣，那些和观众自身似曾相识的经历，随着歌曲悠悠的流转也重新浮现在眼前。值得一提的是，王家卫选择由歌手曾比特演绎《再回首》这首经典歌曲，而非选用原唱，据说原因有二，一方面是因为曾比特的出生年份1993年与《繁花》故事发生的年份重合，形成了特别的契合；另一方面王家卫也希望这首歌在新的时代中能找到共鸣点。剧中的插曲里，曾比特的演唱像新一辈年轻人与长辈和岁月的对话，更是多了一颗赤子之心的纯粹，这与《繁花》剧中人物的精神契合。而原唱者姜育恒，如今已经定居马来西亚并且获颁拿督威拉封号（马来西亚政府为表彰对国家做出杰出贡献的名人颁发的荣誉头衔），最近他出现在大众面前演唱，是在马来西亚一个新建大学园区开工典礼上，66岁的老歌王在舞台上提及《繁花》在马来西亚的热播，并应观众所求演唱这首《再回首》，当经典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在坐的很多观众眼里都是泪光盈盈。

《繁花》是一部于城市背景中产生，描绘城市生活中的故事或意绪的影视作品。它表现的主题是宏观大历史下小人物随波逐流的命运无常的无奈，如张爱玲、王安忆等海派作家那样，在作品中呈现的，是无论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却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恒定的、琐碎的、精细的、世俗的市民传统，并在这种琐碎和精细中展现最真实的生活本相。王家卫用自己喜欢的地方腔调和影像语言来发现这个时代的背景和人物所蕴含“诗意”和“史意”，而他选择的配乐插曲们实际上也表现了自己对那个时代上海精神及对上海生活的理解的变化过程。这部电视剧讲大时代的风云际会，将商海浮沉的惨烈诡谲，更多的时候也讲普通市民阶层群体的生活日常，如果说画面和语言是他内心笔触的展现，那么这些配乐插曲无疑是其笔触毛尖的一抹抹亮色，不着痕迹，又先声夺人。

若干年以后，人们若要了解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上海，就会去读《繁花》，去看这部古老的电视剧集，当然也会重听镶嵌在电视剧里的50多首优秀的经典流行歌曲，就像我们会从巴尔扎克的小说中感受当年的巴黎，在百老汇歌曲《纽约，纽约》中感受美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