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流行黑胶唱片的价值与版本鉴别（56） 叶丽仪《上海滩特辑》

1980年，香港TVB无线电视台开播《上海滩》，以民国的上海为背景，生动传神刻画了上海帮会为名利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生来死去、人物情仇以及许文强、丁力与冯程程之间的爱情故事，1985年引进国内后，迅速在全国掀起一股强劲的热潮，一时洛阳纸贵、万人空巷，周润发、赵雅芝、吕良伟等主演一时风头无两，成为无数国人心中的偶像，至今仍然是那一辈人神一般的存在，叶丽仪所唱同名主题曲《上海滩》也同时蜚声海内外，与剧集一起被奉为一代经典传承至今。《上海滩》大热后，TVB接着又开拍了《上海滩续集》和《上海滩龙虎斗》系列故事，借着“凡剧必歌”的操作，每部剧集均创作了主题曲和插曲。1981年，香港EMI唱片公司集合三部剧集的原创歌曲，出版发行了这张《上海滩特辑》黑胶唱片，可谓精华毕现、推波助澜、高潮迭起，剧集与唱片相得益彰，“收割”了一波又一波红利。20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的香港电视剧集，可谓风生水起、神剧不断，《上海滩》《大地恩情》《大侠霍元甲》《射雕英雄传》《万水千山总是情》《流氓大亨》等，从历史背景剧，到武侠古装剧，再到生活时代剧，精彩纷呈、荡气回肠、老少咸宜、可歌可泣，在国内社会开始进入电视时代后，国人的精神世界第一次被来自香港的剧集所折服与满足。

《上海滩特辑》这张黑胶唱片，收录的主题曲有：电视剧《上海滩》同名主题曲《上海滩》、电视剧《上海滩续集》主题曲《万般情》、电视剧《上海滩龙虎斗》同名主题曲《上海滩龙虎斗》、电视剧《双叶·蝴蝶》主题曲《女中豪杰》，这四首最为经典乃至永恒的主题曲均由黄霑填词、顾嘉辉作曲。一人只有一首成名词曲，可能是能力+偶然的结果；而一人拥有无数经典以至永恒金曲，必定是才气+必然的结果。这张唱片，除上述主题曲外，黄霑还包办三首词曲，分别是《甚么是永恒》《今天似首诗》《爱情不亏待我》，很显然，即使黄霑亲自创作的词曲，知名度与传唱度普遍也不如“顾嘉辉+黄霑”组合创作的歌曲经典（当然，黄霑有几首包办词曲创作的歌曲被奉为无法超越的神曲）。其余如《献出真善美》《心似在白云边》《赠我花一串》《那天将心交给你》《细雨洗青山》，几乎被郑国江、邓伟雄、钟肇峰包办了词曲。同样，这5首歌曲知名度与传唱度远不及主题曲。即使全碟12首歌只有4首耳熟能详的主题曲，网友的评论却认为“仅《上海滩》一首就值五星。顾嘉辉+黄霑+叶丽仪，加上电视剧里的周润发、赵雅芝，成就粤语版和港剧绝对经典”“完美，历史最强版本，一个时代的象征，我们的美好回忆”。用叶丽仪自己的话说“只要有演出，如果没唱《上海滩》，是绝对下不了台的”。

《上海滩》同名主题曲的创作也是一个值得称道的故事。顾嘉辉谈与黄霑创作《上海滩》的过程说：“那时没有传真机，我就用电话逐个音哼给他听，作曲我用了两个星期，而黄霑只用一个晚上就填好了词。”黄霑在一个名曰《创意与创造力－21世纪竞争决胜之道》的讲座透露，顾嘉辉先生有个很坏的习惯，三周时限作曲，他会用两周零六天半。《上海滩》歌曲录音当日凌晨2时，顾嘉辉才电话告知他旋律。根据流传多个版本的创作故事，时间紧急的黄霑大概是坐在卫生间马桶上构思了歌曲大意的，“浪奔、浪流”也大概就是由马桶冲水的声音想到的，无论如何黄霑在因缘巧合下20分钟便填好了歌词。因未曾踏足上海，对黄浦江是否有浪这个问题，黄霑自称从凌晨2：20时开始翻阅书籍至早上6时，仍然无解，便接着到广告公司上班。我们很难想象，这么有名的一首歌，歌词竟然出自一位从没有去过上海的作者；我们也可以从中了解香港人的夜生活和“拼命三郎”般的工作状态。歌词又以电话口口相传的方式交到顾嘉辉手上后，顾嘉辉在考虑由谁来演唱时，据说他的第一人选是叶丽仪。黄霑说，当天早上10时录背景音乐，下午6时叶丽仪到录音室录音，当叶丽仪拿到《上海滩》主题曲后，兴奋来电说“很正（粤语，很好的意思）”。但是，第一句“浪奔、浪流”很难表现，据载她反复琢磨和练习了2个小时，这才有了我们现在听到的独特高亢而圆厚的歌声。叶丽仪1974年签约EMI公司后，一直以演唱英文歌和国语歌为主，事业平平未见起色，但主唱《上海滩》系列歌曲后，一唱封神、家喻户晓、经久不衰，成为了一代人心中的歌后。黄霑说：“1997年6月30日香港回归前夕，港英政府举行的英方降旗告别仪式，主持的两位司仪其中一位，正是主唱《上海滩》的著名流行曲歌星叶丽仪。流行音乐人地位如何，真是不言而喻。”

但为何是叶丽仪？是历史的选择，还是顾嘉辉个人的选择？历史不能重来，当然我们也没有理由怀疑顾嘉辉的专业决定。叶丽仪的演唱事业始于1969年香港TVB无线电视台举办《声宝之夜》歌唱比赛，其不是专业歌手仅凭实力和热爱歌唱参赛，获评委之一的顾嘉辉青睐夺得冠军，据闻获奖半月后顾嘉辉便去电叶丽仪问“你要不要来录歌？一首1000元”（后来顾嘉辉在TVB一档《香港百人》节目中透露当时找叶丽仪唱的是广告歌的demo，即广告歌样板，最后不一定由叶丽仪唱，但其即使再忙，都抽时间来唱，她很聪明，即时可以唱成样板），结果当时打两份工才500元每月的叶丽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综合顾嘉辉先生多年来公开的谈话，首先，叶丽仪“抵得谂”（粤语），说她肯吃亏、不计较得失，没报酬都肯来帮手；其次，叶丽仪很聪明，顾嘉辉在《香港百人》节目中说，将事先录好的旋律和歌词给她，她即时就能唱成样板，还说罗文同样有这样的天赋，但有些人“点极都不明”；再次，在笔者看来，最重要的可能并不是上述两点，而是顾嘉辉因应《上海滩》剧情需要，结合民国大上海的时代背景，创作了气势磅礴、荡气回肠而又曲调婉转的主题曲旋律，加上黄霑所作绝世好词，更需要一位唱功扎实，嗓音自由奔放、浑厚嘹亮、大开大合、收放自如、铿锵有力，不仅要能唱出大上海时代气吞山河、波澜壮阔的时代气息，又要能唱出个中人物的争斗和柔情的歌手，即使从现在来看，能胜任此曲的女歌手可能也就叶丽仪、甄妮等寥寥数人而已，叶丽仪一出道即被顾嘉辉相中，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唱功到位了，感情自然就流露，这对“音响佬”来说显得特别重要。事实胜于雄辩，顾嘉辉这个选择，作出了难以磨灭的历史功绩，叶丽仪浑厚奔放嘹亮的嗓音唱出了上海滩纷纷扰攘的争斗和刻骨柔情，有人甚至从《上海滩》这首歌里听到了家国、故园等声音，更在歌曲中品尝到特有的人生百味，使人激情澎湃，回味无穷。同样，《万般情》和《上海滩龙虎斗》有异曲同工之效。

这张《上海滩特辑》黑胶唱片，主要有四个版本，分别是“红金版”“蓝心版”“黑心版”“黄心版”，除了未发现“暗红版”“土黄版”外，这四个版本，也基本囊括了香港EMI唱片公司最常用的黑胶圈心“招纸”样式了。（一）四个版本，最常见莫过“黄心版”了，市面上出售的也大多是这个版本；“红金版”数量明显少见，只能偶然见到；而“蓝心版”“黑心版”最难见到，特别是“黑心版”，甚至可以说是难得一见。从笔者之前的拙作可见，“黑心版”虽也算是香港EMI唱片公司常见的圈心样式，但又不是每张黑胶唱片都有“黑心版”，即使有数量也不多，因此，个别黑胶的“黑心版”炙手可热。除了这张外，笔者目前所见“黑心版”圈心最多的有罗文与甄妮《射雕英雄传》、罗文《我的挑选》《电视主题曲专辑》、林子祥《亚LAM20首》、叶振棠《生命之谜》、叶振棠与叶丽仪《双叶笑傲江湖》《双叶演唱会特辑》、项斯华《中国古筝名曲演奏集》等。（二）四个版本的声音，笔者在不同时期共进行过三次对比。第一次用MM唱头，其时未购得“蓝心版”，“红金版”与“黑心版”对比，“红金版”声音正常发挥，“黑心版”背景粗糙；第二次购得“蓝心版”，到一位资深音响发烧友家，用MC、MM唱头并与其“黄心版”一起对比，“蓝心版”完胜，“红金版”次之（笔者以为这张靓内圈线红金版声音会明显好过普通内圈线版，结果实听相差不大，但其他有的唱片这两个版本声音相差较大），“黑心版”“黄心版”再次之；第三次用MC唱头，可能系统的调教不同，这次“黑心版”声音出乎意料，除在背景宁静度、整体通透度稍逊些少外，声音基本与“蓝心版”一致，而“红金版”只在低频厚实度稍逊“蓝心版”外，其他并不逊色。当笔者深入聆听，渐渐发觉四个版本声音相差并不是很大的时候，突然听回“蓝心版”，始终觉得“蓝心版”声音线条最为爽朗，背景最为干净，低频最为厚实有弹跳力，整体声音最正气、最有张力，《万般情》有几个鼓音甚至跳出音箱外，立体至极，一不留神，恐吓一跳。（三）小小一张黑胶唱片，压制并无太深奥技术与秘密，但硬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能生产出一张最起码大多数同语种听众都认可的声音。从小方面来说，黑胶唱片反映的是一个地区流行音乐文化发展的状况；从大方面来说，反映的是一个地区社会工业基础，是地区工业生产水平的综合反映。没有这个综合基础，甚至可能连一张高质量的黑胶唱片都不能生产，就甭论声音了。

谨借此文，兼以致敬华语流行音乐词曲大师黄霑和顾嘉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