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音乐之美:斯堪的纳维亚和芬兰
原作者: 谢胤杰
简介: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在欧洲大陆的最北部分,北临北冰洋,环抱波罗的海,向西则是北大西洋。这里是瓦尔哈拉的地基,也就是北欧神话的诞生之处。而同在半岛的芬兰,却有着与与邻近国家截然不同的文化系统。 瓦尔哈拉的神 ...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在欧洲大陆的最北部分,北临北冰洋,环抱波罗的海,向西则是北大西洋。这里是瓦尔哈拉的地基,也就是北欧神话的诞生之处。而同在半岛的芬兰,却有着与与邻近国家截然不同的文化系统。
瓦尔哈拉的神殿
北欧神话是斯堪的纳维亚地区所特有的一个神话体系,当中有许多部分都十分特别:大部分的神话都会描写创世的荣光,但北欧神话却着力描述于毁灭。神话中的所有事物,包括神都不拥有永恒。因为他们的想法接近于事实,所以对他们而言,所有东西都是不完美的,这是北欧神话和世界其他神话最不一样的地方。而另一方面,北欧神话相信当万物消亡,新的生命将再次形成,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循环的。
北欧神话认为,世界是由巨人族所创造的,巨人族是神族的祖先,但后来又被神族所击败。这样的设定实在太令人觉得熟悉,往东南数千公里的希腊,同样是有巨人创世、巨人造神然后再被神击败的情节。在北欧神话的体系中,有“九界五族”之说,“九界”是指北欧神话中的九个世界,分别是阿斯嘉特、华纳海姆、亚尔夫海姆、米德加尔特、约顿海姆、瓦特海姆、海姆冥界、尼福尔海和穆斯贝尔海姆,这九个世界由世界之树分成三层,通过海姆达尔首位的彩虹桥可以到达;而“五族”则是指神话中除了人类之外的五个族群,巨人、阿萨神族、华纳神族、精灵以及侏儒。
主神奥丁居住的地方叫“金宫”,著名的英灵殿“瓦尔哈拉”也是位在此,传说只有最英勇的战士在死后才能到达这处,所以古代斯堪的纳维亚最英勇战士的葬礼,是将他们的尸体置于船中,让船顺水而去,然后用火箭将船点燃。他们相信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踏上前往瓦尔哈拉的道路。
然而北欧神话与其他神话不同的是,他们认为将会出现“诸神的黄昏”,也就是神族和巨人族将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场大战之中,在这场战争中只有两个神会幸存下来,组成新的世界。
北欧神话的影响远远超过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同支的日耳曼人同样是受到它的浸淫,只是由于语言支系等原因,因此与北方的版本有些差异。瓦格纳的著名乐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就是来自于这个神话体系,只不过在德语里,奥丁被称为沃坦。
卡勒瓦拉——芬兰的封神演义
尽管从地理上来说,芬兰也属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但是这个国家的神话却与邻国不太相同。
从七世纪末、八世纪初起,芬兰人民中就流传着各种有关本民族的古代神话和传说,一般都是歌谣形式,有些是十二世纪瑞典人把基督教传入以后的产物。到了十九世纪,芬兰医生艾里阿斯·隆洛特长期深入民间,收集了大量的歌谣来编成一部完整的史诗,题名《卡勒瓦拉》,于1835年出版。此后他又继续收集补充,1849年出版了史诗的最后定本,包括50支歌曲和22795行诗句。
《卡勒瓦拉》以争夺“三宝”的故事为核心,描写了卡勒瓦拉的英雄们和北方黑暗国波赫尤拉之间的斗争。三宝指的是一座能自动制造谷物、盐和金币的神磨。这部史诗虽有神话因素,但以直接具体地描摹现实的生活和人物为其特色,反映了芬兰人民在氏族制度瓦解时期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意识。史诗不仅写了氏族之间的斗争和氏族制瓦解时期的种种社会现象,而且还有许多日常生活和风习的细致描述,带有浓厚的民族色彩。这部史诗形成于基督教思想统治时期,但是仍然保留着芬兰人民原有的多神教信仰,只有在少数歌谣中可以看到基督教的影响(如结尾部分关于圣母的故事)。诗中有关于宇宙的创造、铁的发明、天时气候、耕作酿造等传说,也包括一些咒语。这些都反映了人民对于自然的朴素认识和征服自然的斗争和愿望。“三宝”本身也表达了人民对于繁荣富裕的理想。
诗成功地描绘了两个人民英雄的形象,他们都是人民的战士和劳动能手,为了卡勒瓦拉人民的光明幸福,他们和波赫尤拉凶暴贪婪的女族长娄希进行了艰巨的斗争。诗中的主要英雄是享有极高威望的老歌手万奈摩宁,他的歌曲能感动神人鸟兽,同时他又是能耕作善渔猎的农民。他懂得各种咒语,具有无比的智慧和勇敢精神,在争夺“三宝”的战斗中建立了丰功伟绩。另一个重要英雄是铁匠伊尔玛利宁,他沉默寡言,埋头工作,锻造出各种工具、武器和艺术品,“三宝”就是他的伟大创造。除了这两个英雄以外,活泼轻率的青年战士勒明盖宁也是夺取“三宝”战斗中的重要人物。史诗歌颂了创造性劳动和英雄们为人民幸福而进行的斗争。
《卡勒瓦拉》中的奇异故事深深地影响了芬兰作曲家西贝柳斯,在西贝柳斯的交响诗创作与这部史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19世纪:西贝柳斯、格里格和尼尔森
保罗·亨利·朗在《西方文明中的音乐》中讨论斯堪的纳维亚音乐时写道:“斯堪的纳维亚各国的民族音乐又是一种不同的性质,它的民间音乐之丰富是任何其他民族很难超越的。”在并入基督教世界版图之后,斯堪的纳维亚的文化并没有完全消失,反而在各种来自南方的潮流——佛兰德、德国和意大利的冲击下生存下来。
随着拿破仑的战败,斯堪的纳维亚的政治格局也产生变化。根据1814年签订的《基尔条约》,挪威被迫从丹麦的属地中脱离并加入到瑞典王国的领土中,但是这个条约执行的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丹麦王子、挪威总督克里斯蒂安·弗雷德里克在得知条约内容之后试图争取挪威的独立,他有没有让丹麦重新控制挪威的居心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挪威人争取独立的民族运动却让俄罗斯、波希米亚也开始产生自己的民族音乐。与此同时,斯堪的纳维亚的“具有民族色彩的艺术音乐”也开始出现。
用“具有民族色彩的艺术音乐”一词的缘故,是由于浪漫主义时期的主要斯堪的纳维亚作曲家都曾到过南方诸国,尤其是德国去学习,他们把德意志的作曲艺术,混合斯堪的纳维亚的民间素材,变出具有鲜明民族色彩的音乐,但也仅仅是具有民族色彩而已。
爱德华·格里格是斯堪的纳维亚音乐中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作为一位出生于1843年的“晚辈”,他把自尼尔森·嘉德以来的挪威作曲家们的实验性行为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他之前,挪威的作曲家已经尝试采用德国创作手法和挪威民间音乐素材的组合,但是效果却不尽人意。保罗·亨利·朗直言他们是在“太阳走廊中生活和创作着,走廊的大窗户放进来一些温暖的农村的阳光”。挪威民间曲调到了格里格手中才真正焕发出光彩,他的抒情风格和民间曲调一拍即合,尽管格里格常被诟病缺少大型作品面世,有评论说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才气,不过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他又不喜欢贝多芬。
不过有趣的是,尽管格里格的大型作品不多,但是名气却不小。为易卜生戏剧《佩尔·金特》所作的配乐是大型管弦乐作品中格里格风格的绝妙体现。尽管在易卜生笔下的佩尔·金特是一位有着跌宕起伏经历的贵族子弟,但是格里格的温婉柔和的配乐使得音乐和剧情之间取得了巧妙的平衡,但又不丧失原本的戏剧性。《a小调钢琴协奏曲》同样也是名作,不过由于很多人总把这部作品跟舒曼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放在一起,使得这部佳作的光芒被舒曼所掩盖。但不管如何,格里格将挪威音乐和南方音乐艺术的信道完全打通,北方的人们知道南方的音乐创作技法是怎么样的,南方人则可以窥探从前不为他们所知的挪威情景。
波罗的海对岸的卡尔·尼尔森尽管不太为人所熟知,但是尼尔森的作品对丹麦甚至整个北欧的音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被誉为丹麦音乐史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丹麦100克朗纸币上就有他的头像。卡尔·尼尔森出生于欧登塞南部小村庄Sortelung的一个贫穷画家和油漆匠之家,他的父亲会演奏小提琴。他在十二个孩子中排第七。8岁的时候他就在他父亲和当地的一位教师那里学习小提琴。但很快他就转到吹奏乐器上面,而且在一个军乐队里供职14年。这段日子在他1927年时所作的自传《菲英岛上的童年》里面有所描述。
1883年他到哥本哈根皇家音乐学院学习。他的专业是小提琴,并曾得到过作曲家如尼尔斯·加德的鼓励。1888年他的初次创作《弦乐小组曲》(op.1)获得成功。1889年他成为哥本哈根皇家剧院小提琴手。而他获得的一份奖学金,使得在1890年他可以去到德国深造。他的音乐风格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强烈的戏剧性,还体现出或辛辣幽默、或深沉多思、或粗犷豪放、或轻松活泼的音乐个性。更重要的是,与格里格,甚至和西贝柳斯相比,他的乐思和音响都更为先锋。其代表作是六部交响曲。《第一交响曲》表现出勃拉姆斯的交响曲风格的影响;《第二交响曲》的四个乐章分别表现急躁、恬静、忧郁和乐观等四种情感;《第三交响曲》以鲜明的民族特色着称;《第四交响曲》虽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但仍洋溢着生命的活力;《第五交响曲》只有两个乐章,富有强烈的戏剧性;《第六交响曲》是一部悲剧性作品。另外他还写了两部歌剧《扫罗和大卫》和《假面舞会》,这两部歌剧风行丹麦全国。不过可惜的是,尼尔森的音乐在现代所受到的关注很少,如果说民族音乐是“非正典”音乐的话,那么尼尔森可比这个“非正典”还要“非正典”。
然而真正让北方音乐在南方得到广泛关注的是西贝柳斯,如果他去坐第二把交椅,是没人敢去碰第一把的。西贝柳斯的音乐与《卡勒瓦拉》是分不开的,他的音乐不但以《卡勒瓦拉》中的故事或者意象作为标题,在音乐之中也有当中的叙事。与格里格不同,管弦乐队更适合西贝柳斯大展拳脚,使得他有充足的描写和叙事空间。他的作品从不空洞,在展现自然风光和美学思想之间总能取得很好的平衡,在适当的时候又可以让人热血沸腾。此外,传记作家伯奈特·詹姆斯说过,西贝柳斯的交响曲尽管“古典”,其内容却能令莫扎特、海登和贝多芬“汗颜”——他的晚期交响曲中,愈来愈简洁和接近自然的风格中,却有深沉的内容在其中闪烁。学习小提琴的他,早年写作的《六首即兴曲》流淌着北国风光;《三首奏鸣曲》的旋律之中潜藏着北方的平原、森林和风,处处洋溢着北方“孤独”的影像,难怪格伦·古尔德对它爱不释手。
1907年,西贝柳斯与马勒有一场著名的对谈,西贝柳斯说:
“我们后来讨论到了交响曲。我说,交响曲吸引我的是其风格,是其形式的严谨,以及使得所有动机产生的内在链接的作曲逻辑。”
马勒反驳道:
“不对,不是这样,交响曲必须像这个世界,必须无所不包。”
于是马勒在世界的痛苦中苦苦思索,西贝柳斯则回归到森林和湖泊,静静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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