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协奏曲的“化学迷思” ——五个乐圣三重协奏曲的不同演出(下)

原作者: 周凡夫

简介:这五个不同组合所演绎的三重协奏曲,在音乐层次上说,能为听众带来不同的层次感,喜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侧重点各有不同,产生不同的“化学变化”,带来不同的色彩感觉,相信即便是贝多芬来欣赏亦难评高下,但他 ...
上海版:大提琴带出火花
相隔仅半个月,广州交响乐团在2018年12月的全贝多芬作品音乐会中,安排了这部三重协奏曲,执棒者是“广交”的老朋友——美国元老级指挥家约翰·尼尔森(John Nelson),他坦言也有十多年没有指挥过这部作品了。这位在音乐会前两天才刚过七十六岁生日的大师,在整场音乐会中抛去了指挥棒,甚至抛开燕尾服(改穿轻盈质感、时尚剪裁的黑色服装),这也许是贝多芬年代的“真本”呢(因指挥棒在贝多芬晚年的1820年代才逐渐流行呀!) 
在当晚的开场曲——《科里奥兰》序曲演奏完后,三位具有上海背景的演奏家便成为主角,分别是仍在上海音乐学院跟随俞丽拿学习的小提琴学生陈家怡,她曾连续三年担任广州青年交响乐团首席;另一位是现任上海交响乐团大提琴副首席,曾于香港演艺学院跟随王磊,为香港乐迷所熟知的朱琳;和在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任教,活跃于欧洲乐坛的钢琴家解静娴。

尼尔森指挥广州交响乐团和全女班的三重奏演奏贝多芬三重协奏曲

这个“全女班”组合与“港乐”及“NTSO”的“全男班”比较,最大的不同之处,是第二乐章的广板奏得最为细腻动人,大提琴歌唱性的主题固然无比动人,三件独奏乐器与乐队亦能融合出无比和谐而温暖的色彩。但更重要的是,朱琳的大提琴在三个乐章中都发挥了对乐曲的推进作用,每段篇幅较长或较短的独奏,都奏得很动人。更难得的是,份量明显较轻的小提琴和钢琴,亦能给出恰如其分的回应,在室乐般的亲和声音中,仍不时碰撞出火花,为这首容易被流于平淡的作品带出活力。如果说要挑剔一下的话,就是三人奏得仍有个别部分未能完全放开,略显拘谨,这大概是三人首次合作的关系吧。
作为本次全贝多芬音乐会压轴的第五交响曲,尼尔森采用了较正常快的快速度,全曲不用半小时。尼尔森指挥的手形与肢体动作,都很能带动音乐并有力地推进,展现出乐圣音乐坚毅不屈的意志,尽管终章的大高潮富有澎湃激情,仍能保持克制与平衡,没有显得过火和夸张。 
青春版:展示新一代实力
澳门青年交响乐团于2018年元旦下午,举行由廖国敏指挥的新年音乐会,没有按照维也纳圆舞曲的传统,亦没有外邀“客席”。当日选奏的曲目,原定是用于2017年9月3日举行的乐坛新一代音乐会,但因台风“天鸽”吹袭,也就顺延“变身”为迎接2018年的新年音乐会。这套节目选奏的全是“复协奏曲”或近似“复协奏曲”形式的音乐,也就是强调重奏组合与乐队合作的形式,讲究的是默契,要求呈现出和谐精妙的室乐性声音,与大型乐团或单一独奏相比,有着更高的技术和艺术修养要求,是十分具有挑战性的曲目。

周清岚、许恩乐及龙志恒和青交演奏贝多芬C大调三重协奏曲(梁伟强摄)
列于节目表上的七首乐曲,作品从十八世纪初的巴赫,到现今的香港作曲家叶浩堃,前后横跨三百年,各曲亦只选奏其中一个乐章,就乐曲份量来说,以开场的贝多芬三重奏最重。这场音乐会和前文三次很不同,乐团是一个由青少年组成的非专业乐团,三位独奏者许恩乐(小提琴)、周清岚(大提琴)和龙志恒(钢琴),都是仍在音乐学院攻读的青年乐手,即使是已完成费城乐团助理指挥合约的廖国敏,仍处于青年指挥家阶段,可说是一个“青春版”的三重协奏曲。更不一样的是,在音乐会中只选奏了最长的第一乐章快板,单就此一乐章的表现来说,三位独奏的表现效果有很好的均衡性,乐队在廖国敏的带领下,亦有一定的表现力,至于三位独奏的“对话”效果,也能做到和谐亲切,但在音乐中却仍未能表现出贝多芬的坚毅性格,或许,此点要求对青年演奏家来说,是“早”了一点。

周清岚、许恩乐及龙志恒和青交演奏贝多芬C大调三重协奏曲(梁伟强摄)
老友版:“西贡爱乐”注入动力
西贡爱乐乐团(Saigon Philharmonic Orchestra,简称SPO)在胡志明市音乐学院(The Conservatory of Ho Chi Minh City )音乐厅演出的三重协奏曲则可说是“老友版”,事缘SPO于2017年6月重组后邀得指挥家Unai Urrecho担任音乐总监,总指挥则是来自香港的范丁。范丁1972年加入香港管弦乐团,退休后转而专注于他多年来的音乐梦想,包括除乐团以外一直从事的音乐教学工作,乐队指挥(他是香港MYO的创办人兼首任总监,曾在指挥大师班中跟随伯恩斯坦、苏堤、阿巴度等大师学习指挥),为此,年前他已被邀请到越南胡志明市音乐学院任教。这场音乐会的主角便是由范丁演奏小提琴的香港肯桑三重奏(The Canzone Trio),肯桑三重奏是范丁与现于香港演艺学院任教的大提家王磊,和在香港出生的钢琴天才谭家杰于1987年组成的重奏组合。此组合曾经活跃于香港乐坛,1993年还到过美加巡演,其后因谭家杰移民加拿大才进入“休眠”状态,直到2011年重组并应邀到上海演出,这回再次登台,已是成立三十一周年的“老友”活动了。

范丁指挥西贡爱乐乐团演奏贝多芬第五《命运》交响曲后谢幕(照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西贡爱乐乐团重组后的阵容仍未完整,所以这次与香港肯桑三重奏合作的音乐会,便特别从新加坡和香港邀请了好几位乐手来助阵,包括当年参与香港小交响乐团创建的著名小提琴家吴晋、新一代弦乐好手范咏贤、黄莹、毕业于香港演艺学院,现为新加坡交响乐团团员的台湾中提琴家蔡易真。当晚登场的SPO编制约有五十多人,大多是年青乐手,相信其中有不少人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年长乐手只在低音提琴组中有几位,平均实力和声音质素都算不错,较预期好。上半场演奏贝多芬三重协奏曲,由美国客席指挥家Michael Alexander执棒,很有经验,能带领乐团配合,让三位独奏家主导着音乐发展,三人奏来默契亦很好。

周清岚、许恩乐及龙志恒和青交演奏贝多芬C大调三重协奏曲(梁伟强摄)
首乐章以大提琴作为引子,弦乐加入后大提琴以独奏接上,然后是小提琴接上独奏,钢琴在最后才出场,王磊的大提琴在整个乐章中发挥着主导作用,乐章中钢琴的份量虽然较轻,但三位独奏家与乐队的平衡还不错。第二乐章中优美动人的广板(Largo),如歌的主题,奏来尤为美妙迷人,三位独奏家相互配合的片段和独奏片段,都带来不少迷人时光,指挥家带领着的乐团,尽管实力未算平均,但仍能作出紧密配合,最重要的是三人的默契,无论乐句呼吸变化,甚至台风表情,都能做到无比默契,每一乐句都仿如发自大家的内心。快板的终章,在大提琴独奏中以高音区奏出主题乐句,小提琴独奏予以反馈,乐队的力度亦作出提升;气氛进入白热化,钢琴轻轻地加入,并在乐队的伴随下,三位独奏家紧紧地将力度不断增强;最后将全曲带入强劲的高潮结尾,以活生生的音乐确切地告诉大家,肯桑三重奏并未因为曾经“休眠”而失去相互的默契,这当然可以说是因为贝多芬的音乐,再次将老朋友之间的感觉联合起来。
五个版本五种不同层次感
这五个不同组合所演绎的三重协奏曲,在音乐层次上说,能为听众带来不同的层次感,喜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侧重点各有不同,产生不同的“化学变化”,带来不同的色彩感觉,相信即便是贝多芬来欣赏亦难评高下,但他老人家却可以说说自己的个人喜好,很可能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而无需像当年那样,因要“面对现实”而将钢琴的份量减轻。
其实乐圣这首三重协奏曲,相对他的交响曲来说,并未有真正权威的处理版本,这就更加增添了“化学变化”所带来的不同“魔力”。当晚SPO下半场在范丁执棒下演奏的《命运》交响曲,便是人人耳熟能详的经典,尽管范丁的指挥充满戏剧性,对力度、色彩的对比变化,处理得很突出,但仍暴露了乐团的弦乐实力显然有待加强;但无论如何,最后的大凯旋式旋律高奏,却能为人增添战胜命运的强大能量。越南胡志明市受到长年战火破坏,统一后经济的复原速度也很缓慢,与当年西贡的繁华相比,国家、城市与人民的命运紧紧相扣,在贝多芬充满斗志的《命运》音乐中,看见更多的希望,范丁这次以总指挥的身份,将贝多芬的音乐呈献给胡志明市的听众,可说是传达了很有现实意义的信息,这也是音乐让人“迷”思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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