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妨惆怅是清狂 ——笛箫与琵琶二重奏唱片《马足龙沙》品赏

■ 纳木错

壬寅早春，惊蛰日。沪上细细柳枝新芽鼓鼓，欲绽未绽。因新冠肆虐和俄乌战争，心绪抑郁不宁。读李义山（商隐）《无题》诗数首。“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他的诗大多以比兴起，深婉缠绵，意境幽缈，萦绕心怀。恰此时，喜得友人殷勤送我一张好碟：笛箫与琵琶二重奏《马足龙沙》。《暮城》《寒鸦戏水》《皂罗袍》《马足平沙》《纳木错的传说》《春江花月夜》…… 给自己泡一壶碧绿的春茶，这十二首乐曲一曲一曲听来。这微暖的春阳里，还有些淡淡的清寒。眼前此刻是既朦胧又清晰，真仿佛是“巴山夜雨涨秋池”？是“樱花涌巷垂杨岸”？莫非还是“卧后清宵细细长”？好友的庭院里，一树红梅艳艳。昨日黄昏去剪来一枝，斜斜地插在瓶里。娉娉袅袅的音乐中，有一室浓浓淡淡的幽香。

■ 笛箫与琵琶二重奏唱片《马足龙沙》

先听一曲《纳木错的传说》。如今游览过纳木错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去过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壮阔无垠的藏北高原上，念青唐古拉和纳木错是一对恩爱夫妻。有一天，念青唐古拉为寻找走失的牛羊，来到一片陌生的牧场，遇见美艳绝伦的少女羊卓雍措。他目迷神移，忘记了一切，更忘记了正在等他回家的妻子纳木错。纳木错以为丈夫遇到了凶险，日夜哭泣，最终哭成了一汪清澈的湖水。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念青唐古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愧疚不已。他急切地赶回家里，看见已经悲伤成泱泱碧湖的纳木错。悔恨和自责让他日夜矗立湖边，就这样永远的不眠不休！他最终站成了一座洁白俊朗的巍巍雪山，日日夜夜守候陪伴在心爱的妻子的身旁。正可谓：雪莲生时春恨生，雪莲落时秋恨成。应知妻在情长在，怅望一湖碧水空！

■ 念青唐古拉山

《纳木错的传说》是一首原创作品。其中，笛子和琵琶化身为两个角色，来演绎这个凄楚悲怆的爱情故事。乐曲一开始，旋律就充满着叙事性，号角般的音调隐含着淡淡的忧郁，一下子吸引起人们的注意。接着，琵琶和倍低音笛之间仿佛在柔绵细语，缠绵悱恻，抒情温婉地勾勒出故事的主构。打击乐的加入给节奏增添了不少藏北高原特有的粗犷和辽阔。“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音乐的气势、风格、印象都在逐渐深化，琵琶和笛箫，可谓配合默契，琴瑟和谐，二者时而合奏，时而你问我答，时而热烈竞奏；音乐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悠扬抒情。终于，跌宕起伏的旋律进入了情感的最高潮。丁豆豆老师的编曲最大限度发挥了乐曲的音响性，三种乐器的声音丰富多彩，逼真自然，质感强烈，细节丰富，轮廓清晰，空间充盈，动态凌厉，气象万千，听来感人心魄。欣赏完这首稍具现代音乐意识的乐曲，每一位音乐音响爱好者都会感到非常过瘾，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和着这美妙音乐的起伏在震荡共鸣！

说起小刀会起义，阿拉上海人很熟悉。上海人都喜欢到城隍庙和豫园游玩，这是两个上海最热门的旅游景点。就在豫园这座经典的江南园林里，有个点春堂，就是一个半世纪以前小刀会起义的指挥部。我们现在还可以在这间古色古香的点春堂里的一个玻璃橱窗里，看到小刀会首领刘丽川当年使用过的宝剑呢！1959年，为了向建国十周年献礼，上海歌剧舞剧院成功创作排演了大型民族舞剧《小刀会》，一下子风靡全国。赴京演出，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朱德、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都出席观看了，予以高度评价。毛主席说：“这个戏很好嘛，是反帝反封建的。”记得后来在1978年，我看过根据它拍摄的彩色舞台艺术影片。里面的弓舞、花香鼓舞、豌豆花开等乐曲非常好听，很经典的。如今，尤景仰老师根据前辈作曲家商易先生留下来的音乐素材，把它创造性地改编成了一首箫和琵琶重奏曲。尤老师用简练流畅的笔触，概括了整部舞剧的故事情节，侯长青老师吹奏的箫，与曹杨老师演奏的琵琶，鲜活灵动，精彩互动，气势磅礴，在击鼓声声的配合下，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当年刘丽川、潘启祥、周秀英等小刀会起义的英雄群象。箫声幽幽，琵琶铮铮，时而刀光剑影，时而舞姿翩跹，时而又展现出紧张激烈的战斗场面；箫的声音是线性的，琵琶奏出的音乐是点状的，再加上鼓声的动态凌厉，厚重扎实，低频坚韧，富有弹性，这三种乐器个性十足，各显其长，音色清晰明亮，有着很强的立体感和画面感，活色生香营造出身临其境的艺术效果。“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听着如此激情燃烧的音乐，自然使人想起了北京天安门广场上，由毛泽东主席撰文，周恩来总理手书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节选）

■ 人民英雄纪念碑

笛箫演奏家侯长青与琵琶演奏家曹杨是一对夫妻。从这张专辑里溢出的这种伉俪情深，琴瑟和鸣，情真意切，和睦融洽，非常感人。如此际遇实在难得。两位都是一流高手，他们的合作珠联璧合，高度默契圆融。两个人时而相互较劲，时而互相逗捧，时而激烈比拼，时而又相协相亲，真是日复一日的灵犀相通，意犹未尽的倾诉缠绵。“小琼斜抱琵琶，雪香微透轻纱。”据担任这张唱片录音和混音的天碟录音师李小沛老师透露：现代琵琶所用的琴弦，基本上都是钢丝弦或者钢绳弦，较少使用丝弦。现在制作的丝弦，其声音与钢弦比较起来相差无几，却多了几分松弛、弹性和质感。我们来聆听《暮城》，这首乐曲里的琵琶，很难得，曹杨老师用的是现代的丝弦。琵琶、箫，再加上低音提琴，这样的组合是不是前所未见？然而恰恰就是这种在不平衡当中以巧妙求得的平衡与和谐，焕发出一种稀有别致，异乎寻常的美丽！这就有点好似李商隐所津津乐道的“墙外万株人绝迹，夕阳惟照欲栖鸟”了。作为音响发烧友，我们可以清晰地听出来：这里的琵琶，由于使用了丝质琴弦，演奏高音时的锋利感还是比钢丝琴弦有所欠缺，但是其张力和劲道完全不输钢弦，而且更难得的是，如此一来却因此有了很可贵的松韧、厚实和微微的润泽。你听听，这是李小沛老师录得多么逼真自然的琵琶声音：明亮之中寓松融，快速迅疾而不尖厉，淳厚之中不呆滞，富有弹性却又焕发出瑰丽的色彩。“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你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眼前这三件乐器都仿佛是那么清晰那么晶莹地沐浴在一片柔柔温煦的夕阳辉耀之中，周围云蒸霞蔚，暮色氤氲，扑面暖红纷拥而至，一轮明月就要冉冉升起，眼前这一切简直美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惜，多么难得的这一切却都是雪泥鸿爪，都如白驹过隙，都是将逝未逝，已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