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玛尼诺夫诞辰150周年 | 钢琴大师的钢琴杰作

身为作曲家的拉赫玛尼诺夫，其创作体裁可谓涉猎相当广泛，举凡交响曲、管弦乐、器乐协奏曲、室内乐、独奏曲、歌剧、声乐作品、宗教性作品，他都有所着墨。而作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钢琴演奏大家，拉赫玛尼诺夫在世时已经获得乐界一致的高度评价，由于对钢琴本身和钢琴演奏范畴各个层面精通到了极致，他自然在钢琴音乐创作方面留下了为数不少的优秀作品。

2023年1月28日，纽约卡耐基音乐厅，中国钢琴家王羽佳在费城交响乐团和指挥家雅尼克的伴奏下，一口气上演拉赫玛尼诺夫五部钢琴与乐队作品，包括四首钢琴协奏曲和《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这个前所未有的惊人演出，令指挥为之跪倒在地，听众为之晕倒不起，王羽佳以挑战人类极限的方式拉开了拉赫玛尼诺夫年纪念的序幕。拉赫玛尼诺夫的四首钢琴协奏曲和《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毫无疑问是代表着作曲家创作精粹的钢琴作品，自问世以来获得无数钢琴家和广大乐迷的喜爱。作为俄罗斯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性人物，拉赫玛尼诺夫深受柴科夫斯基创作风格的影响，兼具浪漫主义的优美旋律和现代音乐的叙事感，是古典音乐和现代管弦乐的历史连接者。他的四首钢琴协奏曲其中，知名度和被演奏频度较高的是第二和第三首。

op.18《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这部作品在知名度完全媲美柴科夫斯基的《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和贝多芬的《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等名作，同属钢琴协奏曲中的最高峰。作曲家在1901年完成并自己首演了这部旷世之作，献给他的心理医师尼古拉·达利。这首作品折射出拉赫玛尼诺夫自己心中的变化，从阴霾到阳光，从迷茫到坚定。第一乐章以阴霾的钢琴和弦开头，旋律低沉，不久转向明媚的大调，这也象征着创作者对自己的思考和自责的明媚不定的心理，不过很快转回小调，一会又转到大调，强弱不定，低谷和高潮形成交替，很明显的俄式旋律贯穿始末。第二乐章开头的渐强和突然减弱，留下一个钢琴自己诉说，随后其他乐器渐渐加入，交织并相互抚慰，带出缠绵悱恻的动人旋律。音乐从大调突然转到小调，力度突然加强，声部变化也进一步加剧，好像是在徘徊，慢慢的走出阴影，慢慢的走出自己的桎梏。结尾的主题再现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冲破眼前的阴霾。1975年，美国歌手Eric Carmen根据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部分旋律改编、创作并演唱了歌曲《All By Myself》，成为用古典音乐改编为流行歌曲的成功范例。第三乐章的弦乐和管乐交替，慢慢把情绪带向高处。半音阶慢慢爬升。随后的主题在乐团如影随形中，逐渐上行，情绪越堆越高。乐队的有力齐奏带来了第二主题重现，阳光快要照进来了，钢琴变得力度十分明显，又是穿插的部分。乐队合奏，慢慢将调转向辉煌的C大调，弦乐奏主旋律，钢琴最后的华彩酣畅淋漓，音乐终于突破了自己内心的阻滞，一派拨云见日的景象。

■ 李赫特 拉二

李赫特与维斯托基在1959年合作完成的“拉二”，是该曲目弥足珍贵的巨擘名演，李赫特的整体架构无可挑剔，他以自然明确的节奏感贯通全曲，使得各个乐段之间的衔接天衣无缝。强音刚猛，弱音清晰，音色却没有很多演奏者刻意营造的浓艳。李赫特在这首作品中注入了源源不绝的俄罗斯情怀，内部和声的丰富层次更是一绝，值得乐迷们反复聆赏。担任协奏的维斯托基以及华沙爱乐乐团则称职地给予主奏者最大的发挥空间，管弦乐张力和声部之间的配搭之美，令人叹为听止。相形之下，获得TAS榜认证的鲁宾斯坦与莱纳在1956年合作完成的“拉二”，是主奏与协奏乐团更为平衡的另一个名演。尤其鲁宾斯坦在第二乐章抒情乐段的处理，令人印象极为深刻。莱纳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提供了精确分明的伴奏，气势如虹，惊心动魄的效果表现出他的一贯作风。著名录音师莱顿出神入化的制作，让这个立体声早期的录音成为无可指责的经典范本。    

■ 鲁宾斯坦 拉二

拉赫玛尼诺夫的op.30《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1910年由作曲家自己创作并担任钢琴首演，呈献给钢琴家约瑟夫·霍夫曼，其最大的特点是演奏难度极高，被公认为世上最难弹奏的钢琴协奏曲，没有之一。“拉三”是激情迸发出最极致的罕见作品，气势雄奇，表现了最坚毅的俄罗斯精神与最强大的生命力，标志着拉赫玛尼诺夫浪漫风格的协奏曲创作达到了顶峰。与“拉二”相比，它的钢琴部分与弦乐部分对比非常明显：钢琴占了主导地位，试图让管弦乐部分俯首称臣，置于它的控制之下；而管弦乐则不甘心扮演纯粹的伴奏者角色。为了与弦乐抗衡，钢琴独奏使用了在历史上鲜有先例的饱满的强有力的和弦，钢琴的音色之多眼花缭乱令人瞠目，几乎涉及了所有的音区，钢琴、管弦乐组成一道绵实厚重、穿不透的铜墙铁壁。同时以恢弘的气势对俄罗斯满怀深情的歌唱，散发出炫目的音乐魅力，令人如痴如狂。拉赫玛尼诺夫患有一种罕见的巨人症，可能与一种名为马凡氏综合症的遗传病有关，因此他身材高大，拥有一双巨大的手，其手掌张开能轻易按到跨十二度的琴键，可想而知为这样的大手创作的作品不是谁都能演奏，难度令人望而生畏。在著名的音乐电影《闪亮的风采》当中，主角钢琴家就是穷其一生为了挑战这部作品，备受精神和生理的煎熬。有后世钢琴家形容演奏一次“拉三”在体力上的付出等于“铲10吨煤”，作曲家也把自己这首协奏曲戏称为“大象之作”，以比喻其庞大与沉重。这部世界上演奏难度对比最强烈的钢琴曲，开头的主旋律非常简洁，而进入中段之后，演奏技巧变得极为复杂，其难度超越一般钢琴演奏者的逻辑。也正是因为这部作品的演奏难度之高，使其成为了钢琴演奏家们炫技的一首热门曲目。

■ 贝尔曼拉三

录制“拉三”的钢琴家，无一不是以技术精湛著称的名人。1976年，俄罗斯钢琴家拉扎·贝尔曼在阿巴多指挥下，于英国伦敦录制了这部名作。贝尔曼成长于苏维埃集权统治的时期，在六十年代因与卡拉扬合作的柴一钢录音而蜚声国际。他的演奏兼具炫目的超技和纯净的诗意于一身，这种风格完美地统一在这个“拉三”录音当中。贝尔曼以钢铁般的意志和毋容置疑的实力，完全实现了作曲家的所有意图，坚不可摧的气魄，让这首钢琴协奏曲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阿巴多与伦敦交响乐团的映衬同样可圈可点，使得这个录音足以成为一方之言的伟大诠释。另外，澳大利亚钢琴家大卫·霍夫考特的录音也有相当的参考价值。因为电影《闪亮的风采》就是根据他坎坷经历而拍摄的，影片在全世界的热播后，将霍夫考特变成举世知名的传奇人物，也神化了“拉三”这部钢琴协奏曲。1995年，时年48岁的霍夫考特在哥本哈根爱乐乐团的协奏下于RCA公司录制出版了“拉三”专辑，销量十分亮眼。现身说法式的演奏，是这个录音的一大卖点。聆听霍夫考特的演奏，总让人不禁将之与电影中的人物与故事情节串联起来，似乎这样一来就和听到的演绎产生了不同寻常的交集。评论家称，“他奇迹般地将钢琴变成了一个具有多种音色的声音乐团。他从他的深切感受和他的手指使他能够完成奇迹的纯粹的钢琴权利。”从技术层面看，霍夫考特确实足以驾驭这部超技协奏曲，是一个符合预期值的表演，RCA的录音也没有令人失望。

■ 霍夫考特 拉三

单乐章的钢琴与管弦乐团协奏曲《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是拉赫玛尼诺夫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创作于1934年，顾名思义取材于帕格尼尼的24首小提琴随想曲，利用其中第24首随想曲的音乐主题而创作，在一个音乐主题上依次展开24个变奏，铺衍成一部气势辉煌的大型作品。该曲曲式结构比一般变奏曲更丰富和复杂，音乐的发展并不局限于帕格尼尼的一个主题，作者在这首作品的若干段变奏中，其中的第7、第10、第24变奏都引入他所偏爱的中世纪教会歌调《末日经》；这24个变奏前后分成三组，像是不间断连续演奏的协奏曲的三个乐章，前后两组都是戏剧性情绪的体现，当中一组明朗而抒情，可以说是对幸福的一种幻想，也像是在生活漩涡中对幸福的过去的回忆。而且独奏钢琴与乐队展开炫技性的竞奏，又很符合协奏曲的表现风格。但是从音乐狂热的激情和艰深的技巧看，的确是狂想曲的性征。这部作品以辉煌的技巧表现作曲家的个人风格，其中最令人难忘的部分却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而是隽永的第18变奏。整部作品进行到这里节奏突然放慢，奏出一支纯朴抒情的曲调，优美无比，阳光灿烂，隐含着永不褪色的“俄罗斯忧郁”，这个旋律先在钢琴上唱出，质朴平和，热情逐步增长，发展成浪漫激情的颂歌。很多音乐爱好者正是通过这部作品认识拉赫玛尼诺夫，后来才接触他的其它作品，尤其是第18变奏被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选作为背景音乐；在影片中，这首乐曲被导演和编剧拿来作为一件重要的音乐道具，起到了跨越时空、在男女主人公之间沟通心灵的作用，成为全片配乐的灵感与源泉。

■ 克莱本 帕格尼尼主题想曲

《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的录音版本同样非常多，美国钢琴家范·克莱本1972年出访莫斯科留下的现场录音，值得大力推荐。1958年，美苏冷战进入白热化，来自德克萨斯的23岁年轻钢琴家范·克莱本来到莫斯科，并在此一举赢得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金奖。这场比赛的评审多半为苏联人，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凭借柴一钢和拉三两部钢协在比赛中大放异彩，拔得头筹。当时的苏联最高领导人赫鲁晓夫在音乐会结束后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对其出色的演出表示肯定。范·克莱本成名后，登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他获得的荣誉在美国是空前绝后的，他也成为美国古典音乐最棒的外交大使。RCA的这个录音是大指挥家康德拉辛与莫斯科爱乐乐团担任协奏的演出，莫斯科的观众听到了不同以往的，而是由“敌对的”美国人演绎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发自肺腑的旋律在他指下浑然天成，让听者陶醉之情油然而生，正当年华的范·克莱本意气风发，勾勒出此曲千变万化的情调，美式诠释和苏式协奏默契无间地扭结起来。2011年，同样又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夺得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金奖，这位俄罗斯的演奏家名为丹尼尔·特里福诺夫。他很快就成新一代钢琴家中的一颗闪亮的新星，编曲获得了DG唱片公司的青睐，签下合约。2015年特里福诺夫在DG录制出版了《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这位在业界口碑极佳的钢琴家，技术实力无比精湛，在这张专辑中一览无余。晶莹剔透的音色和诗情画意从他的触键中流淌而出，一段段变奏在他手中充满着神秘与优雅冷静的美感。

■ 特里福诺夫 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

除开大型作品，赫玛尼诺夫还有大量钢琴独奏曲、双钢琴曲目，其中《前奏曲集》、《“音画”练习曲集》等都是经常可以在音乐会上听到的音乐。如果要系统收集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作品录音，不妨考虑阿根廷钢琴“女祭司”阿格里奇，和身兼钢琴家、指挥家的阿什肯纳齐的合集。这两位钢琴家都是当代最杰出的大师级演奏大师，在拉赫玛尼诺夫作品诠释方面备受肯定，是演录俱佳的参考级版本。阿格里奇让人目眩神迷的技术能力和丝毫不亚于男性同行的气势力度，无疑是演绎拉赫玛尼诺夫的最佳人选之一。同样的，在技术方面无懈可击而且修养日益成熟的阿什肯纳齐，他的拉赫玛尼诺夫也获得日本《唱片的艺术》等权威媒体的高度评价。阿什肯纳齐的《24首前奏曲》录音版本，曾经被日本唱片的艺术评选为首奖版本，早已证明了它的可推荐性与历史价值。在演奏中阿什肯纳齐保持着他一贯的深刻、精美的个性风格，以毫不矫情做作的自然演奏，表现出奔放开扬的恢弘效果。作曲家或长或短的每一首乐曲，都渗透着他自己的情绪舒张与节奏呼吸，丰富的力度对比、精致的细节刻画、奔流壮阔的能量动态，都凸显出这个版本比诸其他同曲版本不尽相同的高格调。阿什肯纳齐超凡入胜的指法技巧，把我们都引入那美不胜收的音乐情境当中。如果不排斥历史录音，乐迷也可以考虑收藏霍罗维茨早期的录音，或者是拉赫玛尼诺夫本人在上世纪初期留下的录音，这套双CD为RCA出版，入榜“留声机大奖史上一百大唱片”，虽然录音年代久远，但是RCA的处理相当令人满意，琴音强弱分明，杂讯并不太影响欣赏，音色也不会尖利刺耳。考虑到这是拉赫玛尼诺夫自己的权威演绎，这套收藏价值无以伦比的唱片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