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流行黑胶唱片的价值与版本鉴别（60）郑少秋、汪明荃《紫钗记》

1974年，香港无线电视台开拍古装单元剧集《民间传奇》，内容围绕中国多个著名戏曲、小说、传说等故事，包括《紫钗记》《西厢记》《金玉奴》《帝女花》《红楼梦》《洛神》等系列剧集，总共150 集。《紫钗记》讲述歌女霍小玉（汪明荃饰演）赏灯途中遗失紫钗，碰巧被才子李益（郑少秋饰演）所拾，两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妻后不久，李益高中科举，卢太尉因女儿情倾李益，于是千方百计拆散他们，更逼李益与其女儿成婚，李益与小玉几经磨难重逢又幸得皇帝降旨加封的故事。汪明荃除与郑少秋出演及演唱《紫钗记》剧集歌曲外，还与罗文演唱了《帝女花》等剧集歌曲。

香港粤剧编剧人才辈出。本来，《紫钗记》是明代戏剧家汤显祖最具代表性的剧作之一，经典的戏剧需要以现代语言进行再创作才能更适应时代需要，才更容易被现代社会接受和推广，香港当时剧作家人才济济，像唐涤生、叶绍德、苏翁等，例如我们熟识的香港出品粤剧《帝女花》《紫钗记》《牡丹亭惊梦》《再世红梅记》等剧本均出自唐涤生之手，后人评价其笔下的剧本，情节紧凑吸引，人物刻画传神，辞藻清隽雅丽，深入描写人物情感世界，自创风格，终成一代宗师，有“粤剧鬼才”之美誉。如此看来，我们仔细想想，究竟郑少秋、汪明荃版《紫钗记》歌曲，是粤曲还是流行曲呢？

“粤剧”“粤曲”与粤语流行曲。以笔者愚见，“粤剧”是“剧”，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广府大戏”（外国大戏又被戏称为“鬼佬大戏”或“歌剧”）， 包含唱、念、做、打等元素，侧重于视觉和听觉，需要完整的舞台布景和戏服等来表演。“粤曲”则是由粤剧的清唱形式发展而来，以歌唱为主，注重听觉享受，不需要复杂的舞台布景和服装。粤剧有三百多年历史，剧情多以历史名场面为主，如《帝女花》等，故事推进慢动作化，演唱则是“一唱三叹”，一个“啊”字可以持续十数个音节，一个戏段往往需时一两小时，一部戏短则两三个小时，长则三四个小时。随着经济的发展及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这种慢节奏的戏剧，很难适应快节奏生活的当代社会。于是，这种“演兼唱”的方式逐渐演变成今天“曲”独立于“剧”（戏）且多以三分钟长度和ABA式结构存在的“时代曲”（流行曲）。

古往今来唱功是所有演唱的基本功。无论粤剧还是粤曲，都重唱功，大凡粤剧名伶，唱功必是了得之人，如马师曾、红线女等，他们经常要“吊喉”（吊嗓子，一种特殊的嗓子训练方式，就像民族唱法一样），唱功一般都非常扎实，不但可以唱得很高调，而且音域很辽阔。香港粤语流行音乐的兴起、发展与辉煌，除得益大批从大陆移居而来的人才等外在因素外，内在因素就是他们有扎实的演唱基本功，笔者早期拙作一度称有扎实粤剧演唱功底的唱腔为“粤剧腔”。但随着有扎实粤剧演唱基本功的歌手年迈息演息唱，新歌手则以流量、颜值等取代了原有的唱功，事实也吸引了不少“新新人类”，但毕竟本末倒置了，唱歌不以唱功论，反以其他刁虫小技、花枝招展来吸引听众，不衰落才怪。

《紫钗记》既有粤曲的味道又有流行曲的特点。无论如何，郑少秋、汪明荃版《紫钗记》歌曲是粤曲也好，是流行曲也罢，好听且广受欢迎是不争的事实。在笔者看来，（一）它既有粤曲的味道，一来编曲有“一唱三叹”的意味，特别是采用了大量的弦乐，曲调悠长，讲究唱腔的婉转，二来歌手有剧团学习和演出的经历，特别是郑少秋，1963年就先后考入香港多个剧团训练班深造。郑少秋的男中音，虽不能用惊艳来形容，但也是相当洪厚与嘹亮，当A面第一首歌曲转入第二首歌曲时，音乐低回数秒后突然一把洪厚嘹宽而又充满质感的男中音瞬间出现在面前，“万－花－竞－艳－时”，尤如“黄河之水天上来”，高山仰止、源远流长，令人肃然起敬、回味无穷。（二）又有流行曲的特点，曲调悠扬，编曲采用ABA结构，歌词押韵，三分钟长短，易记易唱。郑少秋很好地把握了歌曲的节奏，用相当有魅力的腔音，慢条斯理娓娓道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宽松，恰到好处。

曾经辉煌的文志唱片公司（Man Chi Records，有一段时间名为文志（天民）唱片公司）。文志唱片公司1960年成立于香港，在当时香港还是粤剧、粤曲和国语歌占据绝对主流的年代，文志唱片公司与香港同一时期的本地唱片公司一起，出版过大量脍炙人口的唱片，除郑少秋、汪明荃版《紫钗记》外，还有龙飘飘的《龙腔雅韵》等等，徐小凤、徐小明、汪明荃等都曾是其旗下歌手。“上世纪70年代初期徐小凤在文志公司发行的黑胶唱片多以国语歌曲为主，那个年代国语老歌还是流行香港乐坛的曲式，和粤语时代曲一起并称为‘国语时代曲’，特别在歌舞厅里流行的大多还是国语时代曲和英文流行歌。文志唱片公司以文就波押阵，文就波是早期粤语片年代的资深音乐人，曾以文就波大乐队的形式在各中式夜总会演出”（郑国江《词画人生》）。笔者在拙作《香港流行黑胶唱片的价值与版本鉴别（6）张国荣〈明星〉电台试音版》中曾介绍过，“《明星》白版黑胶是45转单曲电台试音版，封面标有‘©MAN CHI’字样，MAN CHI应为香港文志唱片公司，表明该歌曲版权属文志唱片公司所有，受版权保护”。直到现在依然有人对文志唱片情有独钟，称80年代中期前，文志公司出版了很多录制非常好的粤语黑胶唱片，很多都值得收藏和欣赏；文志早期的唱片模拟味道特浓，最适合听黑胶了，人声录得很近咪，唱针掠过之时，仿佛歌者就在你面前为你演唱，声音密度极高，非常真实，听了以后很容易让人着迷。笔者认为，在当时MC唱头还不普及、MM唱头占据绝对主流的年代，模拟声+MM唱头，无疑是最具有模拟味道的存在，而模拟声+MC唱头，在现代高解释力音响器材上既保留了浓郁的模拟味，又兼有MC唱头的通透特点，一举多得。

版本与声音。

（一）郑少秋、汪明荃版《紫钗记》文案记载，“录音：EMI甄思蓁”，意思可能是这张唱片的录音师是来自EMI公司的甄思蓁，即文志公司制作的唱片，委托EMI公司的录音师录音和制作？在香港当时已相当发达的娱乐唱片业来说，这可能是很正常不过的商业委托或授权行为了，时至今日，这种委托或授权行为在广州唱片市场依然存在，这是社会分工细化的结果。这就很好地解释了前文所述张国荣《明星》电台版黑胶，歌曲版权属于文志公司，而压制却是新艺宝了，文志公司当时有可能只经营部分唱片的软件部分，不涉及录音及硬件部分。若然如此，则有可能EMI的甄思蓁是在EMI的录音室录制了这张黑胶唱片。不要忘记，梁醒波版《审死官》黑胶作为香港录音史上最靓声的唱片之一就是在EMI录音室录就的。又若然如此，这张《紫钗记》的声音应该是值得期待的。

（二）这张唱片是采用“4-CHANNEL”技术录制的，这种“四声道立体身历声”四路录音技术在当时是以很醒目的标题突显出来的，证明是当时比较新潮和先进的录音技术。笔者发现，“4-CHANNEL”录音技术，在香港流行黑胶和国外的古典黑胶唱片都有出现过，但为时不长，标记的黑胶唱片也不多，大概两三年后就较为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写的“身历声”即STEREO立体声标识。从我们今天来看当时的4路录音技术当然没有大不了的，但从当时的角度看，这绝对是一个销售的好噱头，事实上4路录音技术是否大大提升了音效，就见仁见智了。

（三）这张黑胶目前发现主要有两个版本，一是“黄心版”，二是“红心版”。从重量上分，“黄心版”有153克和130克两个版本，而“红心版”则为160克。即使不听声音，从笔者多年的经验可以预判，同一时期的不同版本，通常较重的版本为靓声版。

（四）事实上，160克的“红心版”声音相当有“正气”，最为厚润、通透、干净、开扬，153克的“黄心版”在厚润度方面稍微逊色些少，130克的“黄心版”又稍次之，但如不刻意区分，声音绝对是收藏级别的。正如有些玩家所言，文志唱片1975年出版这张专辑时正值香港黑胶唱片最鼎盛、模拟味最好的时期之一，音源采用的是开盘机，不像现在为节省成本，也避免技术人才不足的问题，多采用数码文件作为音源，导致目前黑胶声音多存在不够厚暖通透和开扬的问题。

香港流行音乐辉煌前，香港唱片公司在模拟声时代出版发行了大量粤剧、粤曲黑胶，除了上述提到的《紫钗记》外，不少还极为靓声，甚至可以代表香港流行黑胶时代的录音典范，笔者将在能力范围内，适时予以介绍，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