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采访钢琴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2016-3-18 13:30| 发布者: ywen| 查看: 3364| 评论: 0 |原作者: 谢胤杰

简介:跟一个钢琴家面对面做访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一直都没有办法说得清。但是如果说在准备做访问之前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大概也只能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八个字来形容了。要知道艺术家的脾气是很奇怪的,万一 ...
跟一个钢琴家面对面做访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一直都没有办法说得清。但是如果说在准备做访问之前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大概也只能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八个字来形容了。要知道艺术家的脾气是很奇怪的,万一不小心碰到了“雷区”,脾气好的钢琴家可能就摆摆手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腹黑的钢琴家大概会记住你一辈子,以后大凡碰到你做采访都不会给你有好果子吃;如果是脾气有点暴躁的钢琴家,估计直接黑脸夺门而去,从此做访谈的那间房子就再也没有了门。


所以我实在没法想象有人问波戈莱里奇“你为什么光头”这个问题时,访问者的动机和波戈莱里奇的心理阴影面积。

不过话说回来,跟钢琴家做访谈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你得设法从钢琴家的嘴里套点什么出来。这种事情我想在酒吧喝酒或者大排档夜宵的时候会比较容易,毕竟环境还是比较轻松的。不过要是换成了正儿八经的场合,比如星海音乐厅的后台,我打开后台的一道道门的时候,手都是微微发抖。在那个Moment(瞬间),我不由得回想起几个月前上咏春擂台的那种五味杂陈的紧张感。不是说害怕钢琴家会把我揍一顿,而是怕自己把事情搞砸。


幸好我的采访对象、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伟大的罗萨林·图雷克的学生,盛原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人。那天我趁着盛原老师在后台休息的间隙,跟他聊了二十分钟。

盛原老师此次来广州,算是提早三个月,为自己在四月末在星海音乐厅的独奏音乐会做个导赏。在4月24号那天,盛原老师将会在星海音乐厅,用羽管键琴和现代钢琴分别开两场巴赫专场音乐会。这应该是广州历史上,第一次有音乐家用羽管键琴开独奏音乐会。我所知的上两次使用羽管键琴的演出,都是放到乐团中使用。最近的一次,就是2013年,韦尔比耶音乐节室内乐团在广州演出维瓦尔第的《四季》。

盛原老师的讲座非常风趣,经常引得全场哄堂大笑。比方说他把演奏钢琴的表情和动作原封不动的搬到羽管键琴上,结果形成了奇妙的“笑果”,具体你们自己脑补好了。


星海音乐厅最近一直在尝试走专业化音乐会的路线,早几年巴赫专场都是属于非常小众冷门的音乐会,但音乐厅一直有意识的在广州率先去做高质量的巴赫音乐会专题,包括德国斯图加特巴赫学院合唱团与乐团的专场、加拿大巴赫专家HEWITT的专场、克莱默向巴赫与古尔德致敬的专场、黄滨小提琴独奏巴赫无伴奏组曲、到维也纳三杰DEMUS、再到朱晓玫……从票房冷淡到一票难求,除了古典乐迷以外,越来越多的音乐会听众关注到巴赫在古典音乐史的重要价值,听巴赫甚至变得比莫扎特贝多芬还“流行”,当然这到了朱晓玫后变成全国的现象。如今策划巴赫专场,票房已经不是音乐厅考虑的重点了,而是推出更专业化的专题以及除了音乐会之外,听众还能从讲座、活动等体验中获得更多的知识。

Q:有一位可能是刚开始听古典音乐的乐迷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法国组曲》是不是很‘法国’的音乐?”我问他说:“怎么样才是‘法国’的音乐?”他的回答是优雅、高贵之类很“贵族化”的东西。所以问题来了,《法国组曲》的“法国”是具体有所指,还是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A:它(《法国组曲》)的这个名字其实不是巴赫起的,巴赫就只管它叫什么六首键盘组曲。但是在巴赫去世之后,他的第一个传记作家,叫福克尔,他认为这六首键盘组曲是巴赫写给一个法国贵族,所以就把它叫做《法国组曲》。那么后来被人推翻了,说福克尔的说法是不正确的。但是不管这个名字是不是正确啊,但是它的风格确实是法国风格。其实说白了,巴赫写的组曲,以及组曲所包含的舞曲,本身就具有法国风格。所以你要这么说的话,巴赫几乎所有的组曲都是法国风格,起码是基于法国风格而发展出来的。

在那个时代,巴赫作为一个德国作曲家,可是会吸收外来的文化的,就像意大利文化会吸收比如协奏曲、咏叹调、歌剧、奏鸣曲的元素,法国的则会吸收组曲、所有不同类型的舞曲、装饰音等等。所以他的组曲只要是舞曲的片段,就都是法国风格。而且这些法国风格的舞曲大多都是宫廷舞曲,那么他们就具有很优雅、高贵、装饰性很强的特点。


Q:相比于《英国组曲》,《法国组曲》在形制上看上去自由得多,尤其是后三首组曲,巴赫在《降E大调第四组曲》之后就开始显得有些“不安分”起来,在《E大调第六号组曲》里面甚至加了个波兰舞曲,这样的差异这是意欲何为呢?
A:我倒不认为他在写《法国组曲》的时候产生了一个风格的发展。巴赫考虑一件事情是成套地考虑,比如他要写这六首组曲,那么这六首组曲就有一个相对统一的风格。对于英国组曲,相对来说就篇幅要长一些,它每一个乐章就很规整。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写《法国组曲》(笑),但是波兰舞曲是当时在巴洛克时代的的德国非常流行的音乐形式,也没什么稀奇,《第五号法国组曲》也还有个卢尔舞曲,巴赫这辈子只写过俩卢尔舞曲,另外一个还不是键盘的曲子。所以它的这个特殊性本身就是一个普遍的存在。

Q:来说说《意大利协奏曲》,巴赫没有在第一乐章指定速度,换言之可以有多种的处理方式,这对键盘演奏家来说是一种自由,还是一种危险?
A:其实《意大利协奏曲》的名称和曲式就已经决定它的第一乐章是一个快板乐章,它一般来说都是按照Allegro的速度来处理。因此巴赫不标记速度就不意味着这个乐章可以弹得很快或很慢。他是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定,所以我并不觉得这对演奏家来说是一种放任或者危险。

Q:图雷克说过,对于巴赫的演奏“必须最终由艺术家、通过其对作曲者和演奏者的艺术过程的各个方面的经验,才能融合成为有意义并且是真挚的演奏。”这是否意味着,巴赫在写作中留给了当时以及后世的演奏者们巨大的演绎空间,但是这必须在一个固定的框架内实施?
A:那肯定是有一个框架的。我觉得演奏巴赫的作品,或者演绎任何时期的作品,都要如此。举个例子,像演奏巴洛克时代的很多作曲家如维瓦尔第、斯卡拉蒂、拉磨、库泊兰等等的作品时,都要了解那个时代的历史和文化,还要了解那个时代的人们是如何看待历史,因为那个时期的人们和我们看历史的眼光是不同的。巴赫那时候的音乐,实际上是包含了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音乐文化和其他文化,还包含了当时的历史、当时的状况,以及当时的未来的发展方向。
我觉得要演奏好巴赫的音乐,要对巴赫的“时”、“空”都要有一个全面的了解。“时”就是巴赫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空”就是巴赫所在的时间中的所有文化。

Q:所以图雷克提到的这个“经验”其实也是巴赫“时”、“空”。
A:对,我觉得是。以巴赫的眼光,去看待当时的整个“时”、“空”。

Q:20世纪上半叶,曾出现过大规模的巴赫作品向现代钢琴移植的热潮,这些改编的作品与我们平常听的巴赫作品相比有什么不同?这样的移植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A:首先那个时期的风格与巴洛克时期的风格区别,从情感的表达上来说,巴洛克时期的人不是没有情感,也不是说浪漫派钢琴演奏艺术的人的情感更多。而是巴洛克时期情感的表达是内敛的。而在浪漫主义钢琴演奏艺术的时期,人会深入地挖掘自己的情感,并极力,甚至夸张地表现出来。说难听一些,叫无病呻吟,小“病”得说成是大“病”;而在巴洛克时期和古典主义时期,大“病”都得说成小“病”了。所以虽然他们的内心感受是一样的,但表达出来内容和程度是不一样的。

打个比方,像三十年前的中国,男女之间手拉手上街都是一个很难为情的事情,那如今男女情侣之间如果上街不拉手,女的都会想男的“是不是不爱我”。并不是说感情发生了变化,而是当他们把巴赫的音乐经过改编并放到浪漫主义的乐器上演绎的时候,他们有可能挖掘或者放大了巴赫的一些隐秘的情感,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本质的区别之一。

Q:您在4月份一天之内将举办独奏会,前一场是演奏羽管键琴,后一场是演奏现代钢琴,您觉得演奏羽管键琴和演奏现代钢琴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A:这两个琴有很多区别,最大的区别可能是音量。羽管键琴的音量肯定是小的,而且它的音量变化非常有限,音的延续也有限。钢琴的音的延续会长很多,音量变化的程度也多很多。羽管键琴没有踏板,钢琴有踏板。在羽管键琴上演奏需要更多时间上的自由,发挥时间的表现力。比方说Rubato,还有两个手的不齐、声部之间的错落,有些音的延留要比乐谱上长;还有一些分句的处理方式,而钢琴的音色的变化很多,所以在钢琴上就不需要这种时间上的自由。这是两种不同的语汇,但实际表达出来的意思还是差不多的。


Q:在朱晓玫回到中国巡演之后,中国的听众对巴赫比之前更加感兴趣,您怎么看这个事情。
A:这当然是好事了。对我来说,她在中国出名的现象,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在大环境来讲,如果大家都关注巴赫,说明这个社会是相对稳定的,这样大家才有闲情逸致去了解巴赫,如果现在正在打仗,估计这个事就不成了。

最近这些年,中国的古典音乐听众,听了很多古典音乐演出的唱片,但是大家听的大多都是浪漫主义的音乐,演奏的都是明星式的音乐家,他们演奏还是炫技式的居多,对巴赫的关注比较较少。我觉得现在的人关注巴赫可能是因为两种心理:一种是猎奇和浮躁、赶时髦的心理,当巴赫显得“冷门”时,他们对于的好奇就把巴赫的音乐变得“时尚”起来;另一种心理则是对明星式的、浮夸式演奏的反抗。所以这包含有深刻的原因,也有叛逆的原因,也有追星的原因。不过这一两年巴赫在中国的突然受到关注,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毕竟之前欧洲的音乐里面也有很多浮夸的成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下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所以这事真的“不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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