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听音乐 | 听肖邦（上）

肖邦（1810.3.1 - 1849.10.17） 是浪漫主义时期波兰-法国作曲家和钢琴家。肖邦的音乐作品根植于波兰民族精神，具有高贵而庄严的风格，恰如他的《波兰舞曲》；他的作品又有着丰富的情感以及细腻的感情变化，例如他的《即兴曲》、《玛祖卡》等；在优雅之外，又隐藏着美妙、脆弱和一丝丝伤感之情，例如他的《夜曲》等，他完全无愧于“钢琴诗人”的殊荣。肖邦的音乐是独特的，你一听，就会知道那是他。更让人着迷的是，他的音乐十分抒情而动人，直抵心扉。

听钢琴音乐，肖邦的作品是绝对绕不开的——我甚至可以说，不听肖邦，你就没有听过钢琴。而听肖邦，从他的《夜曲》开始，是个不错的主意。

■ 肖邦的墓地

我听肖邦是从收音机音乐广播开始的。当然了，在1980年代，“our good-old days”，可以听到肖邦已经是很“摩登”的事了。北上广开始出现收音机调频立体声广播，有古典音乐台（北京人有些不服气，但又不得不甘拜下风的是：新事物似乎总在是上海、广州领先）。调频立体声广播有晚上的固定时间，播放大部头音乐，让当时开始普及的收录机发烧友来录音。调频广播开拓了大家的视野，让我们接触到许多音乐作品和重要的音乐家。鲁宾斯坦弹奏的肖邦《夜曲》，就是我守在收录机旁边，用两盘TDK普通磁带录下来的（另有高质量的氧化铬磁带，留着为转录唱片才舍得用）。即便是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可以记得，每隔30分钟（那是常用的录音磁带单面时间）会有一个停顿，收音机里说：“现在请停机。翻面，再开始收录”。我们这些音乐爱好者，就像是久旱得雨的秧苗一般守候在收录机旁。收音机广播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听古典音乐不用再鬼鬼祟祟地，像阶级敌人图谋不轨那样了。反观今天，像我们这样“一根筋”似地摆弄唱片、鼓捣音响、再钻研音乐（不要说我拉小提琴的乐谱要自己手抄，我读的第一本音乐书，借来的《贝多芬传》，也是手抄的！），是不是有一种逆反心理？我看多多少少是有些这样的成分在里边。

如果时间再前移十年，那条件就更简陋了，我们的选择也就更少了。交换唱片，翻录磁带，几乎就是我们那时候的全部音乐活动了；好在北京还是有一些人家有些收藏。我有一个大布口袋，专为骑车背着唱片去人家交换。78转/分唱片（SP）又大又重；再努力，背得动的音乐也超不出1.5小时。如果是为翻录磁带，要仔细地把我家601录音机牢靠地绑在自行车后架上——注意了：那可是电子管开盘录音机！又大又重。还要带上自制的各种信号线：为单声道录音机互连的、为从立体声连接我的单声道录音转换用的，还有不同直径的插头，等等，一出门就会是大半天时间。那时候，北京八面槽的外文书店有进口唱片卖，那是北京唯一的一家店，他们的唱片目录可怜，而且实在是不便宜。

那样简单的环境条件也不无益处，实际上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它可以使人更加专一。在困乏的条件下，我们集中精力去学习、去探索，也可以收获多多，并且印象深刻。不用说，肖邦的《夜曲》我是反反复复听过很多遍的，而且，是十分的专注和认真。不仅是那些乐曲，仔细品味的还有鲁宾斯坦的艺术处理。实际上，从童年时期开始，我的小提琴学习就包括了技巧和艺术表现二个方面。后者使我明白应该从什么角度来欣赏和品味音乐作品的演绎，并使我受益终身。总之，经过几十年的时间，肖邦的《夜曲》和鲁宾斯坦已经在我心目中确立了这样权威的地位：听肖邦就要听他的《夜曲》，而《夜曲》就要听鲁宾斯坦。

■ 鲁宾斯坦的肖邦全集 11CD@RCA

◎  肖邦《夜曲》

许多钢琴家都这样说，肖邦的音乐要留给专门的人去弹。就像是施纳贝尔，巴克豪斯或者是肯普夫弹奏的贝多芬，鲁宾斯坦是公认的、专门弹肖邦的钢琴家。他的肖邦在钢琴领域有着独特的、无可取代的地位。我最推崇的，是他弹的《夜曲》和《玛祖卡舞曲》；而肖邦的协奏曲，《圆舞曲》，《即兴曲》和《波兰舞曲》等，我则偏向于其他人（多少是有些斗胆犯上了？）。鲁宾斯坦弹奏肖邦《夜曲》的CD，国内很多书店、唱片店、网上等都有出售，但是RCA公司1965年的录音只收录了19首，另有2首没有作品编号的不在其中，这是十分令人惋惜的。阿劳（克劳迪奥•阿劳（Claudio Arrau））在飞利浦的录音包括了全部21首，而且录音效果奇好；但是他的肖邦《夜曲》，在力度和速度上的起伏较大（我更喜欢他弹的肖邦《即兴曲》——见下文）。而鲁宾斯坦的演绎要流畅许多，我更喜欢；我的挚友韩先生更说是“标准和样板”。

■ 肖邦《夜曲》，鲁宾斯坦

在古典音乐领域里，德奥作曲家和他们的作品位于中心地位；而肖邦的作品深深地扎根于波兰民族，和德奥作品有明显的不同。尤其是，当你有一段时间集中在前者，然后再回来听肖邦，他们的区别是显著的。波兰还有一位极其杰出的小提琴家、作曲家——维尼亚夫斯基。特别推荐他的二首小提琴协奏曲和小提琴小品——说是“小品”，实际上都是音乐会的大曲目。这些作品不仅有高深的技巧，它们许多舞曲性质的、绚丽多彩的旋律是让人兴奋得坐不住的！和西班牙小提琴家、作曲家萨拉萨蒂一样，他们的小提琴作品融入了极为高深的小提琴技巧和浓郁的民族音乐性，因而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这和帕格尼尼又不一样，后者偏重于外在的华丽技巧。我想：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自然是由小提琴演奏最好；但是如果改由长笛或是双簧管来独奏，也不会损失太多。但是上面二位小提琴家的作品，如果改用其它乐器，它们的精彩和极致就会荡然无存，而变得毫无意义。那是因为他们的作品都是专为小提琴而作，充满了小提琴最高最难的技巧，如：双泛音，左手拨弦，飞断弓，十度双音，大跳等等，是只有小提琴高手才有可能成就的极品。就像钢琴音乐必听肖邦一样，小提琴作品中，维尼亚夫斯基和萨拉萨蒂的作品可以看做是皇冠上的宝石，也是必须要收集的！

肖邦的《夜曲》是最浪漫而凄美的，也是最能贴近肖邦孤寂的内心世界的代表作品。肖邦赋予了夜曲新的面貌，后人将《夜曲》看作是肖邦创作特有的标志之一。匈牙利钢琴家、作曲家李斯特曾说：“肖邦的《夜曲》所赋予的出类拔萃的灵感与形式，是我们永远无法超越或与之并驾齐驱的。”肖邦《夜曲》是这样的宁静和优雅，令人心旷神怡。若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在暗淡的灯光下，这些抒情而安宁的音乐可以和你独自对话，向你倾诉诗情画意般的心声。

◎  肖邦《玛祖卡舞曲》

玛祖卡是源于波兰的一种民间舞蹈，被誉为波兰民族的灵魂。在肖邦的作品当中，《玛祖卡舞曲》具有十分独特的地位。肖邦出神入化地采用玛祖卡舞曲典型的三拍子节奏，而在旋律、和声、调式等方面，更是有独出心裁的创造。

■ 玛祖卡是源于波兰的一种民间舞蹈

一向知道它们的盛誉，但必须承认，我听肖邦的《玛祖卡》并不多，主要感觉是它们比较短小，从半分钟到5分钟不等，大多没有充分地展开；这和奏鸣曲，回旋曲等“大部头”乐曲有很大的区别。多年来，尽管有过多次尝试，我总是感觉不够尽兴似的。然而过去的数周时间里，每天都在听鲁宾斯坦弹的《玛祖卡舞曲》，并深深地为这些作品的民族性和原创性心悦诚服（“原创性”这里的意思并不是我们现在为躲避抄袭和模仿的嫌疑。英语“originality”一词在这里可以表达得更为准确——大喇叭注）。而且，像鲁宾斯坦那样出神入化的演绎，甚至可以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我怀疑能有模仿或学习的可能，除非是出生在那块土地上，血管里流淌着斯拉夫民族的血液。

我最喜欢的是第7，16和17首，那简直是百听不厌！还有许多，比如第1，11，Op.50-1,2；Op.67-2等，它们的节奏始终是在变化着，真是太奇妙了（有没有看到过甘肃的大轱辘车——如图5，车轮直径有3米？1970年代，我们全家下放甘肃就坐过的：它的轮子、辐条，轮毂和车轴完全是手工木质的。因为车轮不圆，再加上地面也不平，大轱辘车的行驶速度永远是在变化着，而且二个轮子也不一样：加速度时而向前，时而向后）！上述那些《玛祖卡舞曲》的节奏就是这样持续地变化着，实在是妙不可言——你需要心里打着拍子来跟着他的弹奏。试试看吧！再者，有许多地方：特别是第9首，第15首等，总是使我联想到英国女孩子们跳的苏格兰民间舞。

以我们的语言来说：肖邦的《玛祖卡舞曲》好比是深入民间采风而直接得来的手迹，充满了泥土的气息，带有浓缩了的、原始的情感。它们是民间的真实存在，是没有经过过量加工的一个个记录。经过肖邦的再创作，它们得到了升华。不奇怪，它们在古典音乐中具有独特的地位。

■ 甘肃的大轱辘车

这里要注明一下：上图那个大轱辘车上坐着的不是我。但那时的我，看上去也应该差不多——“高光时刻”，“尽显气场”！ 那些年，我是在甘肃酒泉上初中。那里是听不到肖邦的，那地方的收音机也接收不到任何广播节目。好在公社中学有一个手摇老唱机，还有二张地方戏“秦腔”的老唱片。时至今日，我还可以哼上几句。

■ 肖邦《玛祖卡》，鲁宾斯坦

这些年，鲁宾斯坦的《玛祖卡舞曲》随着我上万公里的来回搬家。但只是现在才听了进去。我真后悔这几十年的后知后觉，同时又是感觉到了幸福和欣慰！多少年来，我始终是把鲁宾斯坦弹的《夜曲》放在第一位，听过上百遍。但是从现在开始，是《玛祖卡》了，是绝对的、不容撼动的第一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