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登堡古典黑胶漫谈：被CD年代湮没的名字 ——艾利卡·莫里尼

实际在她去世之前，她就几乎被世界遗忘了。她最后一次登台表演是在1976年，之前她已经绝迹舞台多年了。在人生的最后20年，她一直独居。那个年代，海菲茨、奥依斯特拉赫刚刚告别舞台，格鲁米欧、梅纽因还在演出，帕尔曼、郑京和正是如日中天，13岁的穆特在那一年被卡拉扬慧眼相中，她的专业演奏生涯才刚开始。数码录音和CD技术正蓄势待发，并于数年之后掀起了一股古典音乐行业夕阳西下之前的最后一轮高潮。市场上有的是新出的录音，还有转成CD的经典录音，市场上还根本没有需求去罗掘历史录音、炒冷饭，少了另一个拉小提琴的，又怎么样？

但是莫里尼绝对不是“另一位”小提琴家。米尔斯坦在最后一次和莫里尼合作演出巴赫的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之后，对她说：“艾利卡，就剩下我们了。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和别人一起拉这个双协奏曲了。”老一代波兰小提琴家胡贝尔曼（Bronislaw Hubermann）曾受教于约阿希姆，是20世纪上半叶最知名的小提琴家之一。他曾经在布达佩斯和维也纳与莫里尼合作过这首曲子。在一次排练中，他受到莫里尼琴声的感动，竟然哭了出来。还有一次，海菲茨跑过来问她：“艾利卡，我有一个大问题。我不能像我想象的那样拉断奏。你拉得特别好，能告诉我你的秘密吗？”

莫里尼是纯正德奥小提琴学派的最后一代传人。在跟随父母音乐启蒙之后，她7岁时拜入音乐史上著名的小提琴教师舍夫契克（Otakar Sevcik）门下，同门最出名的师兄弟应数扬·库贝里克，也就是指挥家拉蜚尔·库贝里克的父亲，还有沃尔夫岗·施耐德汉。之后，莫里尼还师从德国小提琴家、著名的布什四重奏组的创办人阿道夫·布什，以及罗沙·豪赫曼。后者是布鲁赫的学生，所以莫里尼经常强调，她对于布鲁赫小提琴协奏曲的演绎，是得到了作曲家本人真传的。虽然舍夫契克的教学方法在后来曾经引起过争议，但是他的训练对于莫里尼影响非常大。终其一生，莫里尼都以高超的演奏技巧和高强度的训练而闻名，即使是到了她的晚年，她的演奏技艺依然没有衰退的征兆，这对于一名小提琴家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5岁时，莫里尼已经是奥匈帝国闻名遐迩的神童。1916年她在维也纳登台首演，大获成功。她第一次与乐队合作是应阿图尔·尼基什的邀请，在柏林和莱比锡举办音乐会。尼基什对她的评价是：“她不是个神童。首先，她是神奇的，之后，才是儿童。”1927年莫里尼第一次与福特文格勒合作，在莱比锡布商大厦伴奏下演奏柴科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他们最后一次合作是在1931年与与柏林爱乐乐团一起演奏格拉祖诺夫的小提琴协奏曲。之后，由于纳粹党上台，犹太血统的莫里尼被迫移民北美。当战后她与福特文格勒再相逢时，高个子的大师禁不住弯下腰去，伏在莫里尼的肩膀上哭了起来：“你知道的，我不是纳粹。”

终其一生，莫里尼都在与音乐世界对女演奏家的偏见斗争。从21世纪的角度来看，这简直不能想象，然而莫里尼作为穆特、美岛丽、穆洛娃、郑京和、哈恩还有约瑟芙维茨等人的前辈，所遭遇的艰辛是CD年代的封面美女们不能想象的。在接受《音乐家名人录》的采访时，她回忆起早年参加音乐比赛的经历：“（每次获奖后）在我去领奖时，组委会总会翻出比赛规则，指给我看，奖金是给男人（For a man who ……）的，所以我总得不到奖金。” 然而让她感到郁郁不得志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没选择大牌唱片公司为她宣传推广。莫里尼的录音主要集中在美国DECCA和西敏寺。美国DECCA和英国DECCA的分销渠道不同，录音也不通用，更像是一家独立的小唱片公司。西敏寺本来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录音业的新兴公司，唱片制作精良，市场口碑很好，但是1959年后几次股权易手，逐渐元气大伤，后来实际上停止制作新唱片，原有的录音也渐渐被市场遗忘。相比起海菲茨（莫里尼称他为“一位现在已经很出名的同事”），无论是早年在HMV，还是之后在RCA，都是唱片公司的顶梁柱和摇钱树，唱片海量发行，宣传铺天盖地。怪不得莫里尼有寂寥失落之感。

实际上莫里尼最著名的两张LP都是在大公司录制的，一张是EMI/Columbia出版的巴赫与维尔瓦地双小提琴协奏曲（SAX 2579），与米尔斯坦合作。这张唱片非常罕见，价格已经飙升到1000美元以上，还是难寻踪迹。另一张就是弗里恰依指挥柏林广播交响乐团伴奏的布鲁赫第一小协和格拉祖诺夫小协（138044 SPLM），这是DG唱片公司发行的早期立体声唱片中最难收集的几张之一（图片1）。她对布鲁赫小提琴协奏曲的演绎，粗听起来与目前流行的帕尔曼、郑京和等人的差别也不那么大，但是静下心来欣赏，就会感觉到另一种安静和恬淡，那是一种现代社会中少有的静谧，是属于那个没有电话、喷气式飞机和速溶咖啡的昨日世界的。

另外，莫里尼演奏的老柴与勃拉姆斯小协，由西敏寺发行的美国头版也是黑胶收藏的抢手货（图片2）。如果想要更好的了解她的小提琴艺术，那就一定要找到她与著名钢琴家鲁道夫·弗尔库兹尼（Rudolf Firkusny）合作的系列，美国DECCA出版，一共也只有4张，分别是贝多芬、勃拉姆斯、弗兰克、莫扎特的部分小提琴奏鸣曲（图片3 4 5 6）。弗尔库兹尼是捷克作曲家雅纳切克和苏克的亲传弟子，也曾爱教于柯尔托和施纳贝尔，这两位音乐大师的合作，配以精良的立体声录音制作，是珍贵的音乐文献，也是极佳的收藏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