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流行黑胶唱片的价值与版本鉴别（45） 关正杰《天蚕变》

在一部分人眼里，对于关正杰的《天蚕变》黑胶唱片，可能已经想当然的成为“烂大街”的唱片了，也可能在一部分人心里早已遗忘。诚然，这的确是一张价格低廉且很常见的黑胶唱片。但这么多年，笔者坚持以“词、曲、录、唱、制”五法去衡量一张黑胶唱片的价值。我们首先是音响或音乐发烧友，关注的焦点首先应当是声音的素质，如果“词、曲、录、唱、制”俱佳，其价值迟早被市场发现。倘若如此，我们就不应以如此眼光来看待任何一张香港流行黑胶唱片。

《天蚕变》是香港丽的电视台1979年播出的连续剧，是香港电视史上首部由剧本改编成小说的长篇武侠电视剧，由余安安等主演。该剧讲述云飞扬从地位卑微的武当派杂役，含冤受屈、忍辱负重，经历多种离奇遭遇，练就“天蚕功”，破茧而出，击败天下第一高手独孤无敌的故事，是丽的电视武侠经典及重播次数最多的剧集之一。

论制作，卢国沾形容《天蚕变》剧集是“决心打‘巨人’的战歌”，而这个“巨人”就是香港TVB无线电视台。原因是卢国沾工作了十年的香港佳视电视台突然倒闭，这使与香港TVB无线电视这个“巨人”无仇的卢国沾却尝到“败”的感觉，但其很快受邀请加盟丽的电视负责节目宣传工作，当时《天蚕变》剧集已接近开拍，卢国沾敏锐察觉，不少由佳视电视转过来的同事心里很恨无线电视，整个丽的电视“杀气腾腾”，于是“杀气腾腾之际，我受命写《天蚕变》主题曲，就将自己的心境及当时丽的那种气氛结合一起，变成‘战歌’”（卢国沾《<天蚕变>：决心打‘巨人’的战歌》）！

■ 卢国沾

在那个科技及资讯远不及现在发达、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多仍处在温饱边缘、质朴而充满奋斗的年代，大部分打工仔都会赶回家以“电视汁捞饭”，加上其时电视主题曲质量较高，十有八九必红。自从人称“丽的三雄”的麦当雄、李兆熊及屠用雄担任电视剧制作班底，黎小田担任音乐总监，加上卢国沾的词作，很快便创作出如《天蚕变》《换到千般恨》等多首脍炙人口、街知巷闻、老少咸宜的剧集歌曲，《天蚕变》还成为1979年第2届香港“十大中文金曲”。

论词曲，在黎小田作曲的流行歌中，写给关正杰演唱的不在少数。其2005年接受《南方都市报》访问时说，“我们写了一首歌之后，才选择由谁去唱，不是为某位歌手随意写首作品。比如关正杰，他的声音很正派，我写了许多正气的歌给他，――不同的歌手有不同的特色，我们写给他们的歌也经过精细的琢磨和研究，要配合他们的形象和特点”。因此，香港粤语流行曲的兴起与发展是有其客观规律的，不是随随便便就成功的。关正杰主唱的剧集同名主题曲《天蚕变》和柳影虹演唱的插曲《换到千般恨》，一首意气激昂、气势磅礴，一首婉约收敛、哀怨缠绵，完全不同风格。关正杰的演绎，以其罡直的气质和醇厚的腔线配以卢国沾及黎小田的词曲，歌曲正气凛然，侠气激荡，在那个武侠小说盛行的年代，主题曲音乐一响起，简直个个恨不得变身剧中主角，只身走江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直到现在仍常常被人们唱起，显然已成为时代声音；《换到千般恨》也使柳影虹逐渐被人们熟识，后来与《少女慈禧》成了其标志性歌曲，足见社会认同度和传唱度。黄志华在《香港词人系列－卢国沾》评价《换到千般恨》，“歌词以借梦境喻情开始:‘梦里百花正盛开，梦醒再没有存在’，这是意象强烈的对比，就如刚才身处桃红柳绿的艳丽境地，转瞬却变成洪荒不毛的山野。然后‘付过千般爱，换到千般恨’又是一次强而有力的对比，让听者迅即感受到词中主人翁的沉痛。词中不乏卢国沾擅长的逼问之句，如‘莫非世事常意外’及‘但是未知天意何在’，使词意的感慨更深，也隐约听到内心的悲啸”。从此，卢国沾、黎小田这两位词曲泰斗的绝佳搭档，几乎与顾嘉辉、黄霑齐名，成为香港流行乐坛两对经典搭档，如果没有这两对幕后搭档，香港粤语流行曲的历史可能要改写。

除此以外，笔者还对《相对无言》甚是欣赏，一来觉得以这样简练的笔触讲述了一个很优秀的励志故事，既考文字功底又考思想高度，二来以这样的题材入词甚是新鲜，从现在看，这类题材的歌词也不多见，关键的焦点是人本身的遭遇与发展以及由此产生的心理情感问题，贴近现实，似曾相识，既亲切又无奈，从而极易引起人们的共鸣。卢国沾在《歌词的背后》记载，1965年一个夏天傍晚，夕阳西下、车水马龙，其与初中便结成莫逆之交的同学，在深水埗大埔道26号天台，憧憬各自的未来前途。卢国沾说只想执笔维生，因为在这方面似有点成绩，其同学说志愿要做医生，因为他的母亲病死街头。于是“我祝他是个‘杏林奇才’，他祝我拿‘诺贝尔奖金’”，并互约：为了事业，27岁前，不准结婚。事业正高升之际，其同学忽然抛下所有专业知识，从澳洲回港，搞贸易做生意。有了家室妻儿，改变了他的初衷。婚后他在外国，一边兼职一边读书，穷得难以想象，几次想放弃上进。婚前婚后，其与同学处境都不算好。其认为虽然是个执笔的人，却只写娱乐稿，殊不甘心。二人都有壮志难酬的慨叹，无数书信，遥为对方打气，却也满纸悲观。后来同学的父亲逝世，几乎没钱买机票回港奔丧。那天到机场接他，一别多年，第一面第一眼，竟无适当言语。同学离港那天因飞机延迟，那个晚上与他讲起大埔道天台说过的话，吐了许多苦水，也再次举杯互祝：前程万里！记住这件旧事，于是写了这首《相对无言》。黄志华在《香港词人系列·卢国沾》一书中评价这首《相对无言》歌词说，“卢国沾的最大贡献，是这种“赋情”笔法不仅用来写男女爱情，还用于抒写其他种种感情或情怀”，“一样可以曲折有层次地写出情感流程，强调‘人心境界’表达的层次性、有序性”。 很多人都不约而同觉得以前的香港流行歌好听，不说其他的，单从现在反观当时的歌词，有不少带有人生哲理的题材，既有深度又有认可度，听来普通，论创作又谈何容易！这正是当下香港流行歌所缺失的。

《雪中情》是这张唱片的另一首名曲，说是名曲，一是歌曲本身旋律优美、朗朗上口，关正杰所唱已是家喻户晓，二是后来被多位歌星翻唱，特别是张国荣翻唱并收录在著名唱片《SALUTE》中，更是脍炙人口。但想不到，歌曲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卢国沾在《歌词的背后》说，一个香港少女在日本念书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曾留学法国的日本男子。他们开始恋爱，可是一开始便知道，这段感情不可能有好的结果。那是因为，彼此家长都反对子女跟外国人结婚。他们偷偷来往，直至女的学成回港，男的还几次来到香港，女的也几番去日本，以慰相思之苦。那年男的因父母之命在日本结了婚，并接管家族的部分生意，开始很忙，但承诺尽可能到香港做生意，以便见面。后来女的跟着卢国沾夫妇去日本，还去北海道看雪。那时女的对男的，只残留几分希望。男的坦白说：我是爱她的，但是我结了婚，孩子也出生了。后来，他们结束了这段感情。女的为了这段没有结果的情缘，到三十多岁才成婚。卢国沾一直记住这故事，当时觉得是人间无可比拟的个人悲剧。有次写歌词到半夜，构思题材都没有新意，只好胡乱翻书。忽然，翻到一页，看见一个雪字，想起笔下未曾把雪做题材，就想写雪。想起雪，便想起日本北海道；想起日本，便想起这段苦恋，因此写了这一首《雪中情》。卢国沾还强调，这词里的雪，象征这对异国情人的困境，也寄寓了对他们不幸的深切同情。

显然，大家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流行曲特别热爱、特别有感觉，可能歌曲嵌入了动人的故事，寓意了深刻的人生哲理，歌曲的故事感强烈。而时下，甚至有人形容香港流行歌曲的词与曲组合是“封建婚姻”（生搬硬套）“味同嚼蜡”（无病呻吟），连遣词造句都未通晓，更莫谈故事感了。也许，这就是现在的歌曲不能引起人们共鸣的客观原因之一。

论版本，笔者目前收藏的《天蚕变》黑胶唱片至少有五个版本，分别是“圈心双平两面双内圈线版”“圈心双平单面双内圈线版”“圈心双平无双内圈线版”“圈心双平有大内圈线版”和“圈心平凸版”。（一）“圈心双平有大内圈线版”在五个版本中手感明显最重，其他版本重量则相当。（二）所有版本中，“圈心双平两面双内圈线版”和“圈心双平有大内圈线版”最为罕见，笔者近十年对香港流行黑胶唱片的关注，这两个版本，也是各收藏仅一张而已，分别购于广州毅德音响和淘街，可见数量之少。大内圈线版本在香港宝丽金黑胶唱片中也是甚为罕见，笔者目前所知，只有两张专辑有此版本，另一张是区瑞强的《陌上归人》。（三）最常见版本为“圈心平凸版”和“圈心双平无双内圈线版”，也是相对廉价版本，而“圈心双平单面双内圈线版”已不常见。（四）除“圈心平凸版”颜色为深蓝色外，其他版本颜色为浅蓝色，不同颜色的圈心显然预示着不同版本或版次。香港宝丽金（Philips）的黑胶唱片圈心多为蓝色与白色，早期多为蓝色，后期多为白色，有广州黑胶商因此将其作为辨别香港宝丽金流行黑胶版本的标志，有一定道理，但未必尽然。（五）这五个版本中无论何版本，圈心码均为手写1Y3、2Y1，是否存在1Y1、2Y1或其他圈心码，有待继续观察。

论声音，（一）五个版本声音的唯一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电平均较低，如平时只用九、十点音量，这张黑胶则要用十、十一点音量。（二）“圈心双平有大内圈线版”声音在五个版本中最为宽松、最为醇厚，模拟味浓郁，鼓声特别厚实和有质感，鼓声与吉他声甚为和谐。特别是《雪中情》，开始时关正杰就着吉他和唱，洪厚的喉音异常突出，关正杰仿佛站在面前一样。但因其声厚，若音响器材解释力不够，很可能就播得比较混浊，笔者此前一套器材即如此。（三）“圈心双平两面双内圈线版”声音线条与层次感最好，同时也厚润，但醇厚度稍逊“圈心双平有大内圈线版”，由于线条跟层次更好，显得高频充足，声音正气、大气，正如关正杰的气质一样，吉他等弦乐声音饱满、张扬、自然、利落、清晰。（四）“圈心双平单面双内圈线版”声音清晰度及宽松度稍逊“圈心双平两面双内圈线版”，而“圈心双平无双内圈线版”声音比“圈心双平单面双内圈线版”又稍薄一点，若不刻意对比，圈心双平的版本依然中听、耐听。（五）“圈心平凸版”初听声音依然高亮、清亮，细心听之，电平相对稍高，人声没有那么厚实、突出，乐器的力度也略为弱一点。

这是一张1979年发行的黑胶唱片，40多年的历史说长不算长，但显然也不短，到现在其声音依然偶尔在电台和大街小巷响起，证明他仍然活在人们心中，关键还在于，这么一张“词、曲、录、唱、制”俱佳的黑胶唱片，价格仍在200元以下，实属是音响和音乐发烧友的收藏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