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vel Haas这张CD,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听
原作者: 高阳之
简介:■ 捷克斯洛伐克作曲家Pavel Haas 4部作品,分别由4位歌唱家演唱。 我觉得整张CD的“高光”是由男高音和钢琴五重奏演出的"Fata Morgana"。 Fata Morgana这个词语比较生僻,中文翻译成“复杂蜃景”,据说是一种 ...
4部作品,分别由4位歌唱家演唱。 我觉得整张CD的“高光”是由男高音和钢琴五重奏演出的”Fata Morgana”。 Fata Morgana这个词语比较生僻,中文翻译成“复杂蜃景”,据说是一种不常见而且形式复杂的海市蜃楼。Haas用这个题目,是指原诗(选自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园丁集》)中那种令人煎熬而又可望不可及的欲望。例如:
“My beloved, my heart yearns day and night for the meeting with you – for the meeting which is like all-consuming death!
Crush me like a storm,
take everything I have;
crack open my sleep and loot my dreams,
rob me of my world,
In that devastation,
in that stark nakedness of spirit,
let us be ONE in beauty.
Alas, my desire is in vain! Where else can one hope for
such merging, except in you, my love?”
与这些sensual而又desperate的词句相适应,这部作品中5首“歌曲”都考验了男高音Nicky Spence在音域和爆发力上的极限。 我想,如果像帕瓦罗蒂那样游刃有余地唱出来,反倒失去了这些歌曲的精神吧。实际上这部作品与其说是歌曲,不如说是有人声的室内乐作品,因为钢琴和弦乐四重奏在每首歌曲前后和中间均有很多“前奏”“间奏”“尾声”,非常富于表现力,把5首歌曲实际连接成为一个有5个乐章的整体。我唯一不满足的是录音似乎没有把弦乐四重奏的四把乐器定位得很清晰,而且整体感觉距离有些远。
与泰戈尔那种灵肉交战式的煎熬相比,Haas的7首根据唐诗谱写的歌曲在气质上有很大的不同。我个人感觉他早年(1921)根据高适、崔颢和杜甫的诗谱写的3首歌曲(次女高音+钢琴),个人的东西较少一些,反而与原文的气质相对更加符合。
到了Haas在集中营里写的“4首根据中国诗谱写的歌曲”(男低音+钢琴,1944), 情感的强度与20多年前那3首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似乎Haas只是借这些一千多年前异国诗人的诗句(尽管已经被捷克诗人改得快认不出来了),来浇自己的块垒。
第一首原诗韦应物的《闻雁》虽然也抒写了羁旅客愁,但是我以为从气质上是含蓄、“蕴藉”的,“悠哉”二字显示出中国古诗中所谓“意在言外”的审美趣向。韦应物在中国古代诗评界的地位似乎比他在近代的地位更高,或许是因为他代表的那种“哀而不伤、乐而不淫(淫是‘过分’的意思)”的“平淡”美学在“风起云涌”的近代不太行时的缘故。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Haas的作品也许更能反映20世纪西方人的心境,韦应物的客愁变成了一种极近嘶吼的呼喊:
”Home is there,
Far away, there,
You should head home,
Long lost wandering heart!
Far away there, my home, my home.
In the foreign night,
In the autumn rain,
When at its most chilling,
Was the cold gust of the grief,
In my tall house I’ve heard
The cry of the wild geese:
They’ve just flown back in.
Home is far away, there.”
像“grief”、”cry”这种“露”的词,韦应物如果懂英文的话恐怕会觉得与他格格不入的。但是,显然捷克诗人Bohumil Mathesius对韦应物原诗的“借尸还魂”(借用许渊冲先生语)更符合集中营里随时面对死亡的Haas的心境。伴随第一句”Home is there, Far away, there”出现的一个低沉的主题,萦绕在这首歌始终,而且在第三首根据张九龄《望月怀远》改编的歌曲中再次出现。 原诗(我觉得)雍容大度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变成了”From the DARK sea /The moon is emerging……Love is mourning/ Its futile dream.” 而且原诗中没有的”Sleep, give me a dream,/ About my return home!” 也被“还魂”到捷克文的诗句里了,难怪那个”Home is far away”主题“阴魂不散”地又回来了。
所以听Haas这4首“中国歌曲”时最好不要执着于原文。 否则也许难以理解,在《闻雁》和《望月怀远》的绝望之间,会插进来一首“欢快”的《竹里馆》:对于集中营里的囚徒来说, 还有什么比“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自在更令人向往的呢?
从Haas的处境着想,最后一首我至今搞不清原诗出处的歌曲,以意想不到的”Meanwhile, as I am singing for JOY,/ The clamouring chatter of the magpies / Already awakes the NEW DAY!”的“美好憧憬”做结,既可以视为一种“戴着镣铐的舞蹈”, 也许也可以当作对另外一个似乎已经无可避免地到来的世界的迎接。
Pavel Haas的作品,我以为绝对值得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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