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之后,尘归尘,土归土:Valery Afanassiev广州独奏会后记

原作者: 谢胤杰

简介:继Christopher Blackshaw 之后,Valery Afanassiev也终于来到广州。当今钢琴界的三大“怪老头子”来了俩,另外一位Anton Batagov因为政治原因注定无法踏上中国大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只要看开并接受它,也就没 ...
继Christopher Blackshaw 之后,Valery Afanassiev也终于来到广州。当今钢琴界的三大“怪老头子”来了俩,另外一位Anton Batagov因为政治原因注定无法踏上中国大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只要看开并接受它,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毕竟风月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终归要往哪里去。

不过要是换做别人来弹他这套中国巡演的曲目,恐怕买票之前必须三思而后行了。不是说别的钢琴家演奏贝多芬的这“老三篇”就不能听,而是一般这种音乐会总是会被小孩子干扰。除此之外,如果一个成名已久的钢琴家还在拿这套十几岁琴童都会演奏弹的曲目出来巡演,要么他没有练琴,要么他并没有诚意面对观众。不过大家都知道,Valery Afanassiev并不是这两者之一,大凡涉足过他的钢琴艺术之人,都会同意这一点。

在那张名为《我是贝多芬》的唱片中,这位钢琴家俨然就像一位黑社会老大一样正坐在沙发上。他今天也复制了这种作风,毫不跟观众有过多的交流,手几乎是在身体坐下的同时触键——琴凳也很有黑社会风格,就是一张折凳,在这种画面中,不难令人想起薛家燕那段关于折凳的经典对白。

提到折凳这样东西可能有些搞笑,然而这只是一点花絮,毕竟这场演出无论如何都引人深思,深思的来源,当然与Afanassiev的演奏有关。

他的音乐会的曲目顺序是按照作品号排的,因此第一首自然就是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Afanassiev在观众的掌声下快步流星走到钢琴前,轻轻点头致意,然后转身落座,掌声还未落下,“悲怆”的第一个音就已经从指尖发出。

要理解Afanassiev的贝多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无论如何,你能够从现象上看出不同。Afanassiev的触键非常深,有人说是刀刻,但我觉得更像斧凿。在这样的雕凿下,贝多芬音乐中的巨大张力被释放出来。他在演奏中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举动是,当他砸下句末的和弦之后,双手抽离键盘,垂在胸前,延音踏板一踩到底,然后在这个音还在剧场内部回荡将消未消的时候,下一句句首的音已经开始了从钢琴到耳朵的旅程。他成功地把剧院变成了一个充满阴森恐怖色彩的空间,尤其是在“悲怆”的开头,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但丁的奇幻旅程。

“月光”的首乐章同样是如此,标志性的三连音已经不再是他人手下那种充满静谧、安慰的色彩,在Afanassiev手下却如同丧钟一般,恰如其分的“来自冥府的声音”,仿若是召唤亡魂的仪式。次乐章那些绵密的和弦被他慢慢地演奏出来,充满悲恸,但也富有安慰气息;在某一个瞬间我竟会不知道,也不想这个乐章结束,所有人在当中仿佛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是这个乐章只有短短一页。

“热情”似乎是大家争议最大的一部分。很多人认为这种诠释过于怪诞,但我认为这种诠释反倒是非常现代。在Afanassiev这种斧凿般的触键、冰冷如西伯利亚寒风的音色,以及刻意拉长的线条的语境下,“热情”奏鸣曲那个著名的“命运”动机变成了充满诡异和恐怖气氛的敲门声,音乐中随处可见的八分音符固定音型则如同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曲开头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小军鼓——那是军队行进的声音。最后的快板激动人心,有种解脱带来的畅快感,令人联想起《V字仇杀队》那个著名的结尾。

最近发现很多已经年过半百的演奏家纷纷开始涉足本真,他们总试图复原这些音乐本来的面貌,从而达到理解音乐乃至人类情感的本身的目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本真是“目的地为过去的逃避之旅”。他的演奏是“现代”的,与“本真”背道而驰。他的音乐之中,多的是痛苦、恐怖、死亡……这些从潘多拉之盒中逃离出来的东西,人类在二十世纪就已经通通历了个遍。与其说是这音乐是他个人的写照,倒不如说,Afanassiev是作为一位亲历者,为我们讲述这些黑暗的故事。

但是无论“现代”也好,“本真”也好,音乐的终极目的,都是表达人类对永恒平静的追求。本真给人类展示光明与圣洁,引人向往;现代给人类展示黑暗和污秽,教人脱离。所有风月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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